「等天大亮了,咱俩还是请假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袁霏唉哟着说道。
「三零八的人不用请假,反正不会被记旷课。」我自嘲地说道。
三零八的特殊qíng况已经令我们可以无视校纪,随意上下课,老师都会体谅的大力支持我们「好好休息」。
终于在无数人的注目礼下走回宿舍,管理员瞪圆了眼睛紧张地扶着我俩上楼,不容我们拒绝。我和袁霏倍感好笑,也只得从命,同时发现对于一个伤患来说,住在五楼实在太考验身体承受力了。
「一会儿校医室的人来了,我让他们来看看。」
管理员的关怀令我十分感动,而且发现自己已经跃然成为特权阶级,不舒服的时候校医会主动来探。
「对了……昨晚有什么异样吗?你有没有听到巨响什么的?」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寂静之中发出那么巨大的声响,还有我的大叫,不可能连一个听到的人都没有吧?原本应该引起骚动,偏偏这一路走来,太平得见不到一丝异样。
「没有啊。」
「哦……那没事了。」
我轻易地接受了昨晚发生的一切只会成为我和袁霏的独有记忆,那个空间只有两个人,再无其它「人」。所以,另一个空间的事,不会gān扰到这个空间。
打开了寝室门,一眼看到老大正站在寝室中央。
我又惊又喜地一瘸一拐走过去:「老大!原来你回来了!担心死我们了!」
走到吴凡的对面时,我才意识到不对劲。吴凡两眼发直,双唇煞白,微微哆嗦着,手上还拿着小电筒,仍处于开启状态。
「老大?」我慌忙唤丁一声。
「玻璃……」吴凡目光呆滞地令人害怕,他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好像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事qíng……「……玻璃……碎玻璃……」
「老大?」我慌忙抓住吴凡的双臂,他似乎没有知觉般软软地随着我晃动:「老大!你怎么了!?老大!」
「快!快去叫人!」袁霏冲已经呆愣的管理员大叫道。
十几分钟后,老大被救护车带走了。本来医生觉得我和袁霏也有必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可是赶来的警察拦下了我们,要求问话。于是医生便粗粗地检查了一下,发现没有严重qíng况便离开了。
结果,连走路都很艰难的我和袁霏被带到了教务处。这回来的警察少说有十几个,围着我和袁霏,分成两堆审问我们,还有其它警察在忙进忙出,人数惊人,不愧是「重大案件」。校方只有校长、班主任和教导主任允许进入,却也只是充当端茶倒水兼配合调查的角色。
「昨晚你们在哪里?」一个女警官拿着纸笔看着我问道。
「网吧泡通宵。」我平静地回答。
「那你们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网吧有几个人打游戏输了就动起手,我们只是不幸卷入其中。」发现其实我很有说谎的天份。
女警官露出不悦的神qíng:「昨晚这一带并没有收到任何闹事的qíng报。」
「那就是老板怕惹事,没报警。」
「那你们去的网吧在哪里?叫什么名字?」
我沉默了一下,故意一脸无辜地问:「我们在哪里上网关系重大吗?」
「萧雨同学,我希望你能配合警方的调查!」女警官的声音微微提高,到底是个年轻女警,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好吧好吧,我老实jiāo待吧,其实是我和袁霏打架了,但是校内打架是要处分的,所以才说谎。」说完,我还冲站在我旁边的校长笑了笑。女警明显不相信,于是我高声冲另一头的袁霏叫道:「袁霏,咱俩是因为欠钱问题打架的吧?」
埋在人堆里的袁霏探出个头,刻意大声叫道:「对啊!你小子欠钱不还!」
「少来!你小子欠我的钱还没还呢!凭什么让我还啊!」我也扯着嗓子高声喊道。
其实不大的教务处根本用不着这么大声的对话,而我却和袁霏大声的一唱一和。等安静下来时,满屋的警察都目光不善地看着我俩。
一个看着年龄较大、像领导人物的警察拿过女警手中的记录,和她替换了一下,平静地对校长说:「再准备一间屋子,分开审讯。」
很快,袁霏便被带出教务处,大概到其它屋子去了。我不禁好笑,已经串完供了才分开,为时晚矣。
面对老警官,我不由提高了警惕,当警察一段时间之后都会变成老油条,稍不小心可能就会着了道。
「我抽烟你不介意吧?」老警官问道。
我耸耸肩:「教导主任不反对,我就没意见。」
教导主任忙说:「随意随意……」
「可以随意?那我也抽一根行吗?」
我故意看向主任,他尴尬地看着我。我倍感痛快,高中时因为我没参加全校师生大会还被他记了一过呢。
「那不抽了。」老警官慡朗地笑了一下,然后看着我说:「萧雨啊,你对我们很排斥啊。」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老警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徐平失踪了。」
我的心跳了一下,但马上垂下头掩饰住我一瞬间的心酸。
「你们三零八寝室的人好像惹上了什么事,一个接一个的出事……」老警官停顿一下,慢慢吐出几个字:「穆木死了。」
我倏地抬起头,愕然地看着他。
「我们刚接到的消息。他坐长途汽车回家,途中汽车在加油站停留了片刻,有目击证人证明穆木当时和其他乘客一起下车上厕所,可是所有人都回来后,他仍然没有回来。」
我两眼直直地盯着老警官张合的嘴巴,木然地听着。
「当时车上的司机和售票员并没有发现少了一个人,等到达目的地时,去接穆木的家人才发现他失了踪。因为车上有穆木的行李,所以排除了他中途下车的可能xing。当地警察接到报案后便调查了当时停留的加油站,结果发现……」
我安静地看着老警官,没有追问,因为任何可怕的qíng节都有可能发生,我已经麻木了。
老警官似乎是想吊起我的胃口,见我反应冷淡,似乎有些意外,但他继续说了下去……
「……发现男厕所内有一个阁门是反锁的,还有一股像烧焦东西一样的糊味,但打开后并未发现穆木的尸体。」
我注意到他在这里用了「尸体」这个词。
「现场有燃烧过的痕迹,但奇怪的是,燃烧面只在便池门内侧,而且没有蔓延,上方的天花板没有任何烟薰的痕迹。这样解释吧,就像一个火灾现场,四周全是黑乎乎的墙,却只有天花板和地板是gān净的,就好像火苗一直保持在一个高度,连烟都被罩在这个高度之下,所以在打开这个门之前,没人会想像到里面发生了火灾。」
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常识限制了我的想像力,一间便池阁是四下通风的,站起来可以看到外面,蹲下去可以看到地板,没有半点密封。如果发生了火灾,燃烧的痕迹又怎么可能只停留在档板四周,其它地方全无痕迹?难道有一个无形的罩子将这个空间划割开,让火焰只在固定的地方燃烧?
我忽然扬了扬嘴角,不可能吗?有它的存在,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老警官员见我竟笑了,于是说:「你不相信?你以为我是编的?」
「不,我相信。然后呢?穆木呢?」
老警官定定地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的眼中看穿些什么,不过麻木的我已经不会泄露什么了。
「现场有衣服和鞋的灰烬,初步辩认是穆木的衣物。还有许多需要经化验才知道是什么的粉末和硬物,其中,有部分牙齿……相信从牙齿可以判断出是不是属于穆木……」
我淡淡道:「有衣服,有鞋,有许多不知名的物质,还有牙齿,但是ròu呢?骨头呢?」
「萧雨,这正是我们警方无法理解的地方。从衣服纤维在现场的溶解程度可以想像那是怎样的高温,那已经不是普通的燃烧,就算把穆木全身淋上汽油、甚至泡在汽油里,也绝不可以在那种开放式的地方达到焚化炉的高度,他整个身体都被溶解了!不……也许那些不是他……」
老警官露出了为难的神qíng,他不知该如何向我解释现场的模样。但是,我却能想像得出来。
所谓不知名的物质,十有八九是碳水化合物、旷物质、脂肪、蛋白质……加在一起,再加入百分之六十五的水份,便能还原成一个人……
记得以前化学老师说过,把人的构成元素全部买下来,只花大约十几块钱便足够了。这就是一个人的物理价值,如此廉价。
我的沉默令老警察的神qíng有些松动,他长叹一口气,慢慢说道:「其实这个案子我没有权利cha手,如果被上级发现的话,我会被处分……可是我不能不管这个案子,因为我的孩子也可能会受到伤害……」
我一愣:「您是……」
「我姓徐。」
徐平的爸爸?
「萧雨,我希望你明白一个父亲的焦虑。自你们三零八出事后,我便一直催促徐平回家住,可是他说你们都是外地人,你们没有家可以逃回去,所以他没办法丢下你们自己逃开。而现在,他失踪了……每个孩子都在一个个出事,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徐平……所以,如果你知道什么……」徐伯伯噎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他慌忙侧过头去,qiáng忍住泪水。我的心脏一阵收缩,眼眶迅速湿润。
是的……其实徐平早就可以离开,可是他却留了下来……从一开始,任何事都没有他的份,可是他却从没有涉身其外……就是这样的徐平……已经……
我的眼前晃动着徐平凄惨的模样,我急忙紧闭双眼,不敢再去回想当时的惨状,我怕自己会克制不住哭出来。
「校长室……」我细若蚊哼的吐出几个字。
「什么?」
「校长室……有异样吗……?」
我缓慢地看向校长,徐伯伯同样以询问的目光看向了校长。校长没想到我会忽然提到他的办公室,明显慌张起来。无措地回答:「没、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啊。」
「校长室发生什么了吗?和徐平的失踪有关吗?」徐伯伯急切地问道。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如果校长室很「正常」的话……那我又要如何提起那个全身皮肤都被划破、死状凄惨的徐平呢?
「对了,今早清洁工倒是在校长室门前捡了一个手机,不知道是谁的。」校长忽然说道。
「这种事你怎么没告诉警方!」徐伯伯气愤地喝道。
「我、我没想过会跟这件案子有关系……」校长吓得脸都白了。
「那个手机呢!?」
「我去拿!我去拿!」
很快校长便拿来了那个手机,我虚虚地瞄了一眼,正是徐平的手机。
「是徐平的手机,是我买给他的!」徐伯伯的声音微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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