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小灿需要一个肾,他不能再等了!那个大学生的血型和小灿完全吻合!再合适不过!不会有人知道,没人会发现,事后咱们院方主动承担死者的火化费用,学校方面一定会很乐意有人帮他们出钱,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不要再犹豫了!」
等一下……你们在说的……是谁……?
这里是手术室,只有医生低沉的指令声和仪器的声响。那这个激动的说话声又是谁?是从哪里传来的?或者,是谁将这些话送到我的耳中?
忽然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了,进来了另一个身着无菌衣的男人。他跟主刀的医生耳语了什么,医生迟疑了一下,他又说了些什么,医生这才点了点头。然后那个男人离开了。
我本能地感觉到一丝不安,我害怕了,这种不祥的预感是什么?
眼前的景象忽然旋转了起来,忽明忽暗,眼睛渐渐沉了,好似灌了铅一样怎么也睁不开……
不能睡!我知道一旦合上眼我便再也睁不开!可是……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忽然变成这样?
我拼命地睁着眼睛,酸楚牵动了泪水,却是血红色。我的眼前被一片血红覆盖,好红好红,仿佛流尽一个人生命般的血红……
然后,我的眼睛不沉了,我也终于意识到,那个测试我生命的仪器,不知何时起,已经不再响了……
一个又一个人离开了,医生离开了,护士离开了……那我呢?等待你们挽回生命的我呢?
另几个人走了进来,他们与之前的医生是一样的打扮,但我却没有任何雀跃的心qíng,反而如堕冰窟,全身冰冷。
「院长的孙子需要一个肾,动作快点,那边好像已经不能再等。」
我看到他们拿着一把明晃晃的手术刀伸进了我的体内,我绝望地想要尖叫,却怎么也喊不出声。
「尸体要怎么处理?」
「说是尽早火化。」
「等等。前几天我同学表示愿意高价收购一只眼角膜嘛,反正人已经死了,就别làng赞了。」
「你这家伙够黑的。」
「哈哈哈,没你一半黑呢!」
他们好似玩笑一般轻浮说着的人,是谁?他们在秤斤测两般分割的对象是谁?
是我……?
可是……我是一个人啊,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们怎么敢呢?他们怎么可能这样做呢?不会的……我一定误会了……
「算了,全当废物利用。趁着他死亡时间不足半小时,最大限度开发可利用资源。」
「这下可节省不少院方开支,得去找院长分红。」
「再多叫几个人来,我怕咱们几个动作慢,làng费了。」
「好。」
不要……我想活下去……救命……谁来把我从这群疯子的手中救走……
「咦,你看!」
他们忽然指着我怪叫了一声。
「他怎么流泪了?不是死了吗?」
「别自己吓自己了,做医生还怕鬼吗?动作快点吧!我还约了女朋友吃饭呢!」
满含怨恨与不甘的泪水顺着我的眼角一滴、一滴淌下。苍天曾给了我一次生存的机会,却被这群人无qíng地夺走。他们没有过问我的意见,没有征求我的同意,就这样无视、冷漠的像捏死一只蚂蚁。
我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消失了。没被任何人发现异样,没人知道我是被谋杀的,神不知鬼不觉。尸体还要像畜生一般放在屠宰案上被刽子手们说说笑笑的切割,分成一块块,换来沾满鲜血的金钱!
为什么?就因为我一个糙率的决定。所以我不配活下去吗?不配做为一个人得到最后的尊重吗?就因为我是一个没有任何势力背景的孤儿,所以便没有选择的权利吗?我的命运就应该由这群不认识的人决定吗?
不甘心!那是我的!那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不要给别人!不要!
还给我!全还给我!把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
「还我!」
碎心的呐喊终于冲破了咽喉,我终于喊了出来!我拼命地大叫着,一声又一声的吼着「还给我」!
「萧雨!萧雨!」
袁霏的呼喊声传入耳中,我却克制不了我的呐喊!
从手术刀进入我体内的那一刻,想要呐喊的yù望便一直被qiáng压着,睚眦yù裂地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我肢解!每一刀的悸怵,每一刀的愤怒,每一刀的怨恨都在我的胸口积压,积压到再也不能承受,再也无法负担,硬生生地qiáng压着!
终于的终于,我可以将一切悲愤怨恨全部喊出来!深不见底的怨恨狂澜般袭卷着我的身心,所有的愤恨不甘全化做最后的执念:我要夺回来!全部夺回来!
「萧雨!」
我几乎要啼血一般的尖叫被蓦然堵在了嘴里,属于袁霏的味道将我紧紧包围。我哭叫着。紧紧地抱住他。
手臂忽然被人按住,一阵刺痛。一个医生将镇定剂注入我的体内,可是在我看到这身骇目的白大褂时再一次失声尖叫起来。
就是这身打扮的人将我的生命夺走!就是他们!
「滚开!滚开!不要碰我!」
「萧雨!别怕!我在这里!」
拼命挣扎了许久,直至嗓子喊哑了,再也没有力气挣扎时,我才放松了下来,虚脱得整个人都恍惚起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屋内的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下我和萧雨。
「萧雨,你看看我,你还认得我吗……」
袁霏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乏力地看向他,发现他双目通红,好像哭了很久。
「袁霏……」我哑着嗓子问道。
「对!是我!我以为你再也不会醒了!」
袁霏说不清是想哭还是想笑,哭笑着抚摸我的脸,指尖在微微颤抖,好像不确定自己真的触摸到我一样。
发生什么事了……
将胸中的悲愤全部发泄出去后,我的意识才渐渐清晰起来:我活着,我没有被人肢解,我是萧雨,不是孙乐……
「我也想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萧雨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你忽然从教务处消失了,没人看到你离开,你却凭空消失了。
然后我便听说你从实验楼天台跳了下去,当时我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幸好……幸好楼下有施工用的沙子堆,你跌下的途中被树枝挡了一下,然后又掉进了沙堆里,这才有惊无险。可是把你送到医院后,你却一直没有醒,医生说你的心律很乱。知道吗?你的心脏曾一度停止,可是没等医生准备电击,你的身子却像在无形的电击下弹了起来,所有人都看傻了,几下后你的心跳便恢复了。」
原来……那一切不是梦……我的确曾经历了那么一段……至少是jīng神上经历了属于孙乐的那段经历……
「呵呵……警察们都害怕了……我想他们已经确认咱们是被不gān净的东西缠上了,我也不再接受调查,反而被严密的保护起来……知道吗?你昏迷了三天,我的心也死了三天……」
「袁霏……」
我用手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脸颊,袁霏痴痴地看着我,慢慢俯下了身:「如果你不醒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温柔的吻,浅浅地舔舐着我的唇。我微微地张开嘴邀请着他,袁霏小心翼冀地将舌探入我的口中,心不规则的跳动起来,随着舌与舌的深深jiāo织而更加急促。
不是第一次与人接吻,却是第一次有种窒息的感觉。不是第一次和他接吻。却是第一次从吻中感觉到了浓浓的牵绊。原来,吻确实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再重要,只能拥有这个吻一生一世。
不知过了多久,密合的唇才依依不舍地分开,袁霏的脸微微泛红,我想我的qíng况也差不多。无声的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然后同时羞涩地笑了起来。袁霏笑着抓起我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地亲了亲。
「不要再分开了好吗?」袁霏认真地问。
我微微的笑了笑,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是他把你推下去的吗?」袁霏忽然问道。
我一怔,刚才还qíng意绵绵的袁霏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他的目光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我被他握住的手有些痛疼起来。
「袁霏……」我小声地唤了一声。
袁霏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放我的手,满是歉意的道着歉。
我淡淡地笑了笑:「我还活着,不是吗?如果他想杀我,我不会醒过来,你也知道这一点。」
袁霏的眼底闪过几缕困惑,他的紧张与害怕在于他以为我一定会死,他的狂喜和宽慰在于我在他绝望之际奇迹般醒了过来。与之相应的,便是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何没有人能逃过的噩运却在我身上发生了奇迹,就如同我也不明白。
也许……孙乐是故意的?他想让我体验到他死前的不甘与愤恨所以把我推了下去?然后又让我扫过树枝,没有偏差地正好掉入沙堆中,因为他不想我死……
可是,我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要在我的身上重现他的经历?为什么没有杀掉我?
他没有理由会对我如此宽宏,毕竟曾经有一次他真的想要杀我,是什么令他改变了主意?
我和袁霏闲聊了几句便有些困了,袁霏替我盖好被子后这才离开。我迷糊间不知睡了多久,期间被吵醒过一次,是护士来抽血样、量血压,我迷迷糊糊地睁了几下眼睛,虚虚地扫了一眼,屋内已经一片漆黑,应该是大半夜,然后便又沉沉地睡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清晰的声响在我脑海中幽幽回dàng:「滴答」
毫无防备的我被这一声直入脑海的声响惊醒,人在睡梦之中尤为脆弱,这一惊几乎令我整个人死过去,全身发寒。
我捂着胸口,气若游丝地苦笑着说:「如果你不想把我摔死……又何必把我吓死……」
也许,他屡次没有致我死地的原因是他想把我弄疯?而不是简简单单让我死掉就算了事?
「有这么大的仇吗……」我自嘲地喃喃道,但我知道他不会回答。
可是,我却没有再听到第二声水珠堕地的声响。我狐疑地四处看了看。漆黑的病房,空无一人,黑暗之中也没有任何异样的存在。
难道我听错了?可是那种直接在脑海中响起的水滴声又怎么会听错?还是,我对这个声音太过恐惧,所以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惊吓过后的余悸令我长吐一口气,顿觉喉间gān涩。我艰难地爬起来,摸向chuáng头柜的水壶,却触摸到一叠厚厚的东西。我困惑地打开chuáng头灯,却在看清是什么时惊得瞪圆了眼睛。
七份档案,叠在一起,整整齐齐地放在chuáng头柜上。而我确定,在白天袁霏还在的时候,这里没有这叠东西!
我苦涩地笑了笑,看来……并不是我的幻听……
我认命的拿过这叠档案,解开缠住的细绳,似是说给不知在何方的它一般喃喃道:「既然你一定要我看,那我看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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