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事儿,就不开了。”老者叹了口气,“也开不了了,那时南航是国内最好的航空公司,可惜我误信了人,买了批满身问题的新客机。那批客机首飞那天,是我最好的学生去开的,到了中间就碰上问题,整机人都没了。我这次去南广,就是想去看看他。不知不觉都这么多年了……”老者神色满是悲伤。
袁宁安静地听着。
章修严也在关注他们的对话。他打量着满鬓白发的老者,不太能认出这位曾被称为“华国客机第一人”的钱老。
那次灾难在国内外都是罕见的,一力追求创新、追求性能的钱老在那次灾难发生之后销声匿迹,南航也在不久之后宣告破产,从此再也没有南航的存在——那曾经名盛一时的航空巨头霎时间烟消云散。
这位衣着普通的老人居然就是那位钱老?
“瞧我,居然和你说这些。”老者觉得自己今天有些奇怪,望着旁边那孩子的眼睛就忍不住把藏在心底的痛处说了出来。那可是他最好的学生啊!那可是他倾注无数心血的南航啊!就因为他心里那一点儿急切,就让他们都断送在那一天——还带上了那么多人命。老者神容憔悴,“唉,那都是我的债啊,这辈子都还不了的债。”
袁宁拧起眉头。这位老先生身上的黑色丝线,难道就是他口里所说的“债”?
袁宁不由又想到了上次那位电车司机。
大哥说那位司机因为心里的焦躁和日积夜累的愤怒,所以对谁都充满敌意、对谁都生不出同情心。但是那位司机在遇到危险时却想起了自己身为司机的职责,保护了全车的乘客——那位司机依然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好司机。
那些黑色丝线的消失,会不会和这一点有关——会不会和那位司机想起了自己的职责、忘记了焦躁和愤怒有关?
袁宁拧着眉头想了想,才和老者说话:“真是太可惜了。”
“是啊,很可惜。”老者目光带上了几分伤感。
袁宁望着老者:“您那时是被人骗了吗?那些骗子真是太可恶了!”
老者苦笑说:“也怪我只学了半桶水,就觉得自己什么都了解透了。太自大!”
“希望以后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袁宁由衷地说道。
“不会再有的,不会再有人像我这么冲动冒进。”老者叹息。
袁宁问:“我们的飞机都是向外国买的吗?为什么我们不自己做呢?”
老者被袁宁问得愣了一下。
对上袁宁明澈如水的目光,老者说不出“技术不够,人才不够”这些老掉牙的说辞。可是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
老者摇摇头:“国家一直有在研究,不过技术上的难题太多,一时很难全部解决,就算做出来了,也没有航空公司肯签订。研发起来太困难了……”
袁宁说:“您也有参加研发吗?您一定很喜欢飞机吧!”喜欢到即使出了那样的事、遭遇过那样的痛苦、失去了曾经有用的一切,还是能克服心底的煎熬再次登上飞机,体会飞行的感觉。
老者没有立刻接话。
他想起自己确实接到过国研所的邀请,不过他因为对那次的灾难耿耿于怀,始终无法原谅自己所犯下的错误,才推拒了那边发来的邀请。
老者神色微微恍惚。他发现自己又做错了,要是他答应了的话,就可以参与国内客机的研发——也许他只有一点经验可以派得上用场,但如果那边正巧需要他这一点经验呢?
老者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说:“是啊,我很喜欢……”
袁宁看见老者身上的黑色丝线像是触到了令它们害怕的东西,潮水般退了开去。
这样的变化是旁人没办法发现的,但袁宁看见老者沉沉的眼底像是突然有了一丝光亮。
那些黑色丝线,害怕的就是这样的光芒吗?
袁宁还是弄不清楚。他还想再和老者说说话,却被章修严揉了揉脑袋:“睡觉。”
袁宁看看安静下来的老者,又看看严肃地望着自己的章修严,乖乖靠着椅背合上眼休息。他很快就进入梦乡,见到了“梦里”的象牙。
袁宁把自己的发现告诉象牙。
象牙说:“所以那些黑色丝线其实是可以弄走的吗?只要人类心志坚定、下定决心要扫除它们,它们就会吓得落荒而逃?”
袁宁迷茫:“我不知道。”他只是意外观察到这样的情况而已。
象牙说:“那你再多看看吧!”
袁宁点点头。他又和象牙说起自己要回南边的事,说起父母下葬的地方被卖掉了,他要把父母的骨灰带往北方。
象牙安静地听着,等袁宁说完了才接话:“我不是很懂这个,如果很重要的话,祝你一切顺利。我们花草是没有坟墓的,也没有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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