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帆一心念着他的全勤奖,触犯了第二条定律,晨会时坐在装修一新的环境里,被老板不指名地批评了一顿。
他们老板除了抠门一点,算盘拨得响了一点,平时人还不错,会和员工说一些很冷场的冷笑话。今天晨会,却跟吃错了药似的,不但小题大做,说话也是含沙she影、夹枪带棒。半个小时下来,于帆悟出了门道,老板的火是冲着他的得力gān将市场经理去的,他们只是比较倒楣得被波及了。
他们的市场部经理可是公司里的当红炸子jī,元老级的人物,上得君心,下得民意,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像这次公司的面子工程,还有公司为了解决广大战斗线同志们午餐问题,特地请了一个阿姨做饭,都是市场部经理的功劳。
于帆埋伏在座位上,寻思着是不是因为两项工程花了太多的人民币,以至于老板这个铁公jī心痛迁怒。
会议一结束,一公司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逃也似地蹿了回去。他们几人一回去,颜大美女还没等坐下,就低声招呼他们。
“内部消息,绝对独家。知不知道今天早上铁公jī为什么要针对当红炸子jī?”
“为什么?”于帆好奇。
“你们知道铁公jī有个上大学的弟弟吧。那个很帅,长得一点也不像老板弟弟的弟弟?那个香嫩的荷香jī?”
“喂,你别这么缺德好不好。听得我都饿了,我早餐都没吃……”于帆cha嘴。
“不许说话。”颜美一个眼刀刮他。“想不想听?我可是冒着被炒鱿鱼的危险跟你们说的。”
部门里另一个男的比较八卦,再加上一心想讨好颜大美女,颜美用眼刀,他就用手刀,打得于帆闭了嘴。“颜美,你说,接着说。于帆你闭嘴,这称呼都贴切!老板:小气,铁公jī;老板弟弟:年轻粉嫩,香气扑鼻的荷香jī;市场经理……”
“你有完没完?我说还是你说?”
“你说你说……”
“见色起……”于帆在两道视线的bī迫下再次闭了嘴。
颜美嘿嘿一笑:“前几个月,铁公jī还大大赞赏了炸子jī一番,说他是他右手,还什么他是乾隆他就是弄臣,果然是弄臣,当红炸子jī把荷香jī给弄上了手。”
八卦男张开嘴,半晌合不上来:“市场部经理是同xing恋?这也太恶心了吧。连老板的弟弟也是?上次他来公司,你们还盯着那小子发花痴。得……”
“我也没想到啊。你说这帮人怎么就这么变了态哩?”颜美回过头看了于帆一眼,问,“于帆,你怎么了?吓傻了?”
于帆想笑两声,怎么也笑不出来。也算是物伤其类的一种。他们有这么不招人见嘛?
八卦男在旁边跟颜美说:“所以,你们找对象千万不要盯着男人的脸,长得好,就算不花心,也得是个同xing恋。”
“去你的。”颜美哼了一声,“就找你们这种歪瓜裂枣?”
“我哪歪了?本人不算英俊潇洒,至少也五官端正。”
于帆问:“经理还会不会在这里工作?”
颜美正色说:“我说,你们可别说出去,这事不是我说笑,别人可真的全都不知道。说出去我掐死你们。”
“我们公司一半的业务都是炸子jī拿下来,说是右胳膊,还真一点也不夸张,开掉他真跟砍胳膊似的,不过。就这么着吧,这人又把他弟弟给搞了。果然是当红炸子jī,鲜香麻辣,可惜,辣得牙龈肿痛,内火上升。”八卦男摇摇头,“家门不幸啊。”
“你少在那边幸灾乐祸。”颜美说。
“还是想不通,男的跟男的搞,也太恶心了。”
于帆午休的时候没去吃饭,路过的时和市场部经理擦肩而过。炸子jī向他微微笑了一下。于帆一怔,他记起,他第一次遇到盛家行,盛家行也是这么笑。
他们以前提起市场部经理,男的总是带着一点妒忌崇拜,女的总是一副思嫁的小女人模样。等他们知道他的xing取向,他的一切优点都不见了,他们说起他的时候带着轻蔑和嫌恶的语气。好像他一下子比他们低了不知道几个档次,他们完全有资格取笑他嘲笑他。
于帆找了个角落,狠狠地吸了几口烟。
妈的,老子喜欢男人,关你们屁事,你们犯得着这幅德行嘛。他是个小人物,小人物无所谓,他们鄙视他,他就故作姿态地鄙视回去。
可是,盛家行呢?他是一个王子,王子嘛,拿来让人憧憬想象的。总之,不能让人拿来当笑话看。
于帆抽光了一整根的烟,又想:完了。他比他想象中的更喜欢盛家行。他还没得到他,却已经开始害怕他将会给他带来的伤害。
“你在这里gān什么?”盛家行双手放在口袋里,站在他身后问。
于帆吓了一大跳,转过头。盛家行穿西装的样子帅得要死,这样站着更帅。盛家行也算是怪人一个,他站着样子,老是有点懒懒不耐烦,坐着的时候姿势却格外得端正,背部挺得笔直。
于帆勉qiáng笑了两声:“没事,烟瘾犯了,抽烟。”
盛家行点了一下头,刚转身要离开,于帆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盛家行疑惑:“怎么了?”
“你有没有担心过别人知道你的xing取向?”
盛家行走到他身边:“不管和男人还是女人在一起,都是私事吧。你为什么要让别人知道?”
“万一被知道呢?”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盛家行说,“这种事没法控制。纸包不住火这句话,你以为是随便说说的。”
于帆简单说了一下公司里的事。
盛家行听了之后,看了他一眼:“你有没有在背后说过别人的事?”
“有是有……这…”于帆愣了愣。
“你有说别人的权利,也就没资格要别人闭嘴。”盛家行说,“他们要说,就让他们说,又没说错。”
“我一点也不希望别人在你背后说三道四。”于帆闷闷地说。“他们说我倒可以,反正我也不否认,我的确喜欢男人。”
盛家行笑了一下。“我说过,有些事是没办法控制的。言论自由,你告他们诽谤都告不了。而且,谁也不会重要到让什么人翻来覆去地在那里讨论。你们公司里的那个经理,估计你们同事说了十天半月之后就没什么新鲜感了。你们老板够聪明就不会让他滚。”
于帆伸了一个懒腰:“不管怎么说,被别人这样说,总是不舒服。那种感觉不好。”
“你早过了那种被别人说说就哭鼻子的年龄。”盛家行说。“至于我的事……我说我在乎,你会滚吗?”
“不会。”于帆斩钉截铁。
盛家行笑笑。
“你知道我小时候因为没爸爸被别人嘲笑?”于帆有点恐怖地问。盛家行的脑袋有时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可怕。
“笨蛋,这种事,随便想想都知道。”
“为什么我随便想想,就想不出你童年的样子?”于帆嘟哝。然后,跟在盛家行后面,“盛家行……”
“我那没照片。”盛家行可不喜欢别人看他小时候的样子。换你,你愿意让别人看你一百公分不到傻呼呼的样子吗?
第六章
颜美下班后非要bī于帆送她回家。八卦男用此仇不共戴天的眼光狠狠地凌迟了于帆整整一分钟。
于帆在心里嘀咕:喜欢颜美这么凶的女人,你就准备以后活地狱里吧你。
颜美拖着于帆逛完了附近大大小小各色商店,连超市都不肯放过。
“你家有养狗?”于帆问。
“没有。”
“那你买狗粮gān什么?”于帆看袋子里的一大包狗粮,làng费是多么可耻的一种行为啊。
“我愿意买。”颜美一转身又晃进了书店,晃了几本砖头一样的书和碟片出来。
于帆一看那书《世界战争史》《唐诗宋词元曲900首》,那几张碟片也全都是死人唱的歌。于帆猜测颜美失恋了,女人一失恋就会失常,做出种种令jīng神病人汗颜的行为。于帆还猜测颜美暗恋的人是当红炸子jī,那头传出绯闻,她这头就疯了。抓住颜美的胳膊把她往车站上拖。
“颜姐姐,天黑了,美女应该回家了,外面野shòu凶猛。”
颜美用力挣脱他,揉着手臂尖声说:“于帆,你是野蛮人啊,使这么大劲?你看,都让你掐红了。还有,不许叫我姐,谁是你姐啊?”
“是是是,你是我妹,成了吧?”
颜美气哄哄地坐上车。于帆看着她又尖又细的高跟鞋,生怕她一用力就把地球戳出一个窟窿来。
公车总和初恋挂钩,男孩女孩,朦胧暧昧的好感,说句话都要踌躇上半天,未语面先红。坐在同一车里,他护着她,把她和拥挤的人群隔开来。于是,互相低头腼腆微笑,心里有一丝甜蜜。一车的人,他们是最亲近的。
他们都已经成年。颜美烫着卷发,画着jīng致的妆,穿着七公分的高跟鞋。再也不会觉得和一个男xing挤在公车上是件甜蜜美好的事。
况且,他们也不是恋人。
不管是纯真的,还是功利的爱qíng都与他们无关。
于帆看着天完全地黑下去,一排排的路灯,发出白色的光。一车下了班疲倦了的人。他送一个和他不知什么关系的女xing回家,这个女xing在为着谁悲伤。
她问他:“天空为什么会是蓝色的?chūn天为什么会来?玫瑰为什么会是红色的?人为什么要老去?男人为什么会喜欢男人?”
她的眼泪没有声息地滑下来。
于帆一个也答不上来。他有的答案也不会是正确的。
他只会说:
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因为不是yīn天。
chūn天为什么会来?因为冬天过去了。
玫瑰为什么会是红的?因为那是一朵红玫瑰。
人为什么会老去?因为比你小的孩子都长大了。
男人为什么会喜欢男人?因为不喜欢女人。
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车到站了,颜美背对着他挥挥手。于帆站在陌生的街角,摸出一根烟,他的西装皱巴巴的,烟也是有折痕的,看上去很是落魄。沿街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糖炒栗子店、烤鸭店、水果店……他一律很不熟悉。
他在这里就像是真正的一个人,周遭的一切通通都与他无关。
于帆烦躁地抽着烟,抽到四分之三的时候,失去耐xing掐掉它,抢了一个人拦下的计程车。他急切地想离开这个地方,回到盛家行住的小区。那个被抢了车的人,在后面跳着脚骂。
司机摇摇头,载着他离开。他看到他熟悉的高架,道路两旁的冬青树,车经过小区拱型的大门,在洗衣店附近停了下来。于帆抹了一下脸,不知怎么地舒了一口气,第一次觉得这家洗衣店很亲切。他知道他们会清洗好衣物,铺平熨好,还会fèng好松掉的扣子,再套上防尘膜,挂上签号,按类别整齐地挂好。他们的价格比外面整整贵上一倍,于帆现在觉得一切是物有所值的。虽然明天一早醒来,他还是会骂这么高的洗衣价,现在他看着洗衣店亮着的灯,感到他们的价格牌也是亲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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