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大少爷紧紧的搂在了怀里。大少爷是懒散惯了的,当然不会和他一同起早,所以他悄悄的从那怀抱中钻了出来。清晨的屋子堪称寒冷,他迈着两条雪白的长腿,从床上一步跨到了地面。
一个接一个的打着寒战,他穿好了学校制服。悄悄的走出去要水洗漱了,他照例是不大照镜子,单凭双手摸索着梳头,熟能生巧,他飞快的给自己梳了个利利落落的小分头。
放下梳子之后,他终于对着镜子扫了一眼,没有仔细观察自己的意思,纯粹是为了检查自己是否足够卫生。大少爷成天说他丑,这话从小听到大,他终于看不出了自己的美丑。既然看不出,那就算是丑,因为外人的话似乎不该太相信,而大少爷肯定是不会恭维自己的。
坐在充当餐厅的东厢房里,他喝热气腾腾的大米粥,吃夹了牛肉的马蹄烧饼。这院子里没有活计,春兰站在外面,偶尔发一句话,也自有仆役听命劳动。小鹿还是有点怕春兰——他经常会怕个什么人,但是表面不露怯色,被怕的人也看不出他的心虚。
吃饱喝足之后,小鹿抱着书包,像要上刑场似的,出门上学去了。
小鹿昨天无故旷课一天,清晨在学校刚一露面,就被先生叫过去训了话。及至挨完训回了教室,他先和余翰文打了照面。余翰文伏在课桌上正在写字,忽见他来了,就连连的向他招手,脸上也有笑容。
小鹿硬着头皮走到了自己的座位前,听余翰文小声问自己:“你昨天回家之后,有没有再挨打?”
小鹿坐下来,打开书包往外拿画报,同时也想微笑,以示自然:“没有,昨天干爹在家,干爹不许他打我。”
说完这话,他发现自己微笑未遂,一张脸僵硬着没表情。很拘谨的把画报递向了余翰文,他扭开了脸,不想和对方对视。然而目光向旁一扫,他忽然发现有好些双眼睛都在看着自己。
余翰文接过了画报:“那你以后还能到我家玩儿吗?”
小鹿迟疑着没回答,余翰文又问:“昨天说好了下午去东安市场吃冰激凌,没去成,今天去行不行?”
此言一出,旁边有两名男学生起哄似的笑了一声,起哄过后,其中一人指着小鹿笑道:“辛德瑞拉!”
辛德瑞拉是灰姑娘的名字,这童话也是这些学生们早就读过的。听了这个比喻,众人一想,发现竟很确切,就哄堂大笑起来。余翰文心慌意乱的环顾四周,只是窘迫而已,小鹿却是心里有病,一听这话,真如同被人又揭了一次老底一般。他又怕又羞,为了掩饰自己的怕和羞,他霍然而起,反而是格外的凶恶。指着为首的一名男学生,他咬牙切齿的怒道:“你再说一遍?!”
那男学生比小鹿高了半个头,此刻迎着小鹿的手指,他做夸张的口型,发清晰的声音,用英文慢慢的说道:“辛德瑞拉,你今天吃了余翰文的冰激凌,明天余翰文就会到你主人家里提亲了!”
小鹿一拳挥出去,当场和那男学生打作了一团。
这学校里的学生虽然也有淘气顽劣的,但是大多还算斯文一脉,男学生空有体格与力量,笨手笨脚的却是打不赢小鹿。小鹿在学校里文明了好些年,一直都是模范学生,可今天骑在那名男学生身上,他开始拼了命的胡打乱捶,心里明知道自己这么干不对,这么干是要绝了自己的路,但这些拳脚若是不发出去,他自己也非要憋疯不可!
余翰文站在一旁,张着嘴瞪了眼,是看傻了的模样。其他学生围成一圈,也呆住了。
第十五章
十分钟后,教务长闻讯而来,把在教室中央闹决斗的两个人全拎了出去。
比利时中学校规严格,绝不容许这二位在学校里大撒其野。教务长将他们训斥一番之后,又把他们全部逐了出去,让他们的父母过来谈话。
挨了胖揍的男学生,是哭天抹泪的走了。小鹿拎着书包走在大街上,心中则是一片茫然。教务长生了气,不是能够善罢甘休的,可自己又能找谁出面呢?找老张?老张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连着好些天都不见人,据说是躺在家里正养着病;找干爹?也不好,小鹿始终不知道程廷礼到底是多大的官——似乎是非常的大,让这么位高权重的干爹去学校受教务长的训,怎么想都是荒谬;再说他现在也不大敢去见干爹。
老张和干爹既然都不行,小鹿就又想起了大少爷和春兰。大少爷神龙见首不见尾,小鹿认为自己未必能找得到他,况且纵算是找到了,他也未必肯为了自己去见教务长;至于春兰——小鹿觉得春兰又实在是太像个丫头了,让她去见教务长,恐怕分量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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