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把最后一口南瓜扒进口里,他忽然想起来了:“何若龙!”
小鹿刷牙,洗澡,更衣。他穿衣服讲究,无论料子好赖,总要平整洁净才行;袜子也换了,虽然是旧袜子,然而袜底也洗得雪白;马靴是现擦的,张春生给它上了一点油,把它收拾的乌黑锃亮。
小鹿脱衣服穿衣服,照例是避着人。于是张春生给他守着门,看他土猴一样的进去,片刻之后,又衣冠楚楚的出了来,颧骨处红了浅浅的一道子,兴许是被枝梢刮的,方才他脸脏,倒是没看出来。
小鹿认为自己是个胜利者,应该有个胜利者的体面样子。手里攥着一把充当佩刀的短剑,他昂首挺胸的往临时牢房里走——他不矮,但是总感觉自己不够高,所以永远身姿笔直,从侧面看,后背没线条,平得如同刀劈下来的。
临时牢房是一座土坯房,木格子窗上没了窗纸,铁链子一端锁在窗格子上,另一端则是铐住了何若龙的手脚。房屋四周围了八名卫兵,这八名卫兵是吃饱喝足了的,精神健旺,把土坯房守得铁桶一般。见小鹿来了,迎着小鹿的四名士兵当场一立正一行礼。小鹿抬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示意他们不必出声,然后自己走到门前,抬手轻轻推开了那一扇破木门。
房内房外是一样的明亮,小鹿高抬腿轻落步,很慎重似的跨过了门槛。双手背在身后横握了短剑,他原地做了个向右转,面对了何若龙。
何若龙的手脚全被铁链铐住了,铁链足有几十斤,还是清末民初时期的存货,专门铸来对付江洋大盗。靠着墙壁坐住了,他那一脑袋短头发乌黑潮湿,细细碎碎的贴在了额角。听到脚步声响,他抬眼和小鹿对视了。小鹿看他生得浓眉大眼高鼻梁,宽肩长腿大个子,整个人像是用粗头铅笔恶狠狠勾画出来的,力透纸背,一目了然。
一步一步走向何若龙,最后在距离何若龙一米远处,小鹿慢慢下蹲,腰背挺直的单膝跪了下来。握着短剑的右手向下搭在了跪地的右腿上,他将左手手肘支上了左腿膝盖。
对待自己生平第一件战利品,他的态度始终是庄重的:“何若龙,你现在是想死,还是想活?”
何若龙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当即笑了一下:“想死想活?当然是想活,能活着,谁想死呢?”
小鹿没有笑,依旧是严肃的盯着何若龙:“告诉我,余下的人藏在哪里?我知道你们没有全部下山。”
何若龙渐渐收了笑容,不过语气还是平静的:“哦,你这个买卖我听明白了。用我手下弟兄的命,换我自己的命,是不是?”
小鹿一点头:“是。”
何若龙对着他一摇头:“那好,我不换。”
小鹿一字一句的慢慢说道:“以你的罪行,你将会被凌迟处死。”
何若龙扭头望了望窗外的蓝天,然后转向小鹿答道:“我身上没少背人命债务,剐了我也不冤枉。”
小鹿听到这里,忽然抽出了手中的短剑。
背过手将剑鞘放到了身后地上,他双手握剑高高举起,将锋刃缓缓压向了何若龙的头顶。何若龙的脸色变了一下,随即闭了眼睛,不再言语。
剑锋一点一点的逼近了何若龙,最后终于触碰到了他的头皮。小鹿控制着力气,不切不割,单是一点一点的下压。短剑不是十分的锋利,但毕竟是件兵刃。双手加着劲,眼睛瞪着何若龙,小鹿看他也是个邪性人物,头皮顶着剑锋,他一动不动,脖子始终是硬的。
力气加到了一定的程度,小鹿忽然向上一抬短剑。
何若龙睁开眼睛,脸色有些苍白,显得眼珠子特别黑。额头发际的正中央,暗红的鲜血缓缓流淌而出,先是给他淌出了个小小的美人尖,随后血珠子滚到眉心,又给他添了眉间一点朱砂痣。
这是个顶着刀不低头的家伙。血珠子流过鼻梁,顺着他淡淡的法令纹趟到了嘴角。他斜斜的用舌尖卷去了那一点血,同时望着小鹿,仿佛是不知道疼也不知道怕。
镇定到了这般地步,简直就是挑衅了。然而小鹿犹豫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此发怒。何若龙的性命在他手中,他现在说攥死他就能攥死他。
忽然的,小鹿又起了疑心,怀疑何若龙是明知自己不会真的杀他,所以才故意做出这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来。
这个念头让小鹿骤然有些恼火。瞬间双手高举了短剑,他对着何若龙大喝一声当头劈下。他的手又狠又稳,劈出虚空一股风声。何若龙立时一拧眉毛一闭眼睛,显然也是一惊,但惊过之后睁开了眼睛,他对着停在上方的短剑一瞟,瞟过之后,平平淡淡的,他又看了小鹿一眼。
他还是没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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