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端,因为自觉太美,所以索性不肯换回旧衣,也不怕风凉,就这么提前穿着夏装回到了汽车上。陆雪征见儿子如此臭美,心中不以为然,认为这是他在亲娘那里染上的习气。而白嘉治坐在驾驶座上,这时就回头逗他:“哎哟!真漂亮呀!”
陆云端坐在父亲身边,为了显示自己是很有教养的乖小孩,故而老气横秋的微笑谦逊道:“哪里,哪里。”
陆雪征此刻却是抻长脖子,飞快的从那后视镜中打量了自己,心中暗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我这么一表人才、潇洒倜傥,云端自然从小漂亮……”
自我赞美未完,他目光一斜,忽然瞥到了马路对面的馆子门口站了一群人,为首一名却是杜文桢!
陆雪征迟疑了一下,打开车窗面向了对方。而杜文桢正在和人寒暄,一眼看到了车中的陆雪征,也是一愣——随即就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只怕陆雪征要冲过来打他。
然而陆雪征并没有下车,单是望着杜文桢一言不发。
双方一起静默,最后还是杜文桢壮起胆子,四平八稳的走了过来:“陆老板,你这是看什么呢?”
陆雪征一笑:“我去码头,行不行?”
杜文桢盯着陆雪征,隔了半晌才道:“你要我说心里话,那就是不行!”
陆雪征听了这话,不动声色,伸手就要去开车门。杜文桢见状,连忙抬手一推,神情肃杀的说道:“姓陆的,少跟我来这一套!我没工夫陪你练把式打猴拳!”然后他目光一转,早已看清了车内的陆云端。意味深长的冷笑一声,他问:“陆老板有儿子了?”
陆雪征一把就将陆云端扯过来拎到了自己的腿上:“你看呢?”
杜文桢笑了一下:“令郎真是健康可爱,这么好的孩子,可要精心着养。外面风大雨大,小命儿扛不住啊!”
陆雪征无所谓的把陆云端又搡回了一旁去:“这话讲的好。杜老板家里有个独生儿子,我这里也是一个独生儿子,外面风大雨大,不知道是哪个儿子的命更强啊!”
杜文桢家里的确是有一个独生儿子,二十来岁了,文不成武不就,珍宝似的养得娇滴滴。听闻此言,一层黑气在他眉宇间一闪而过,然而压下怒火,他并不肯轻易失态:“孩子都是爹娘的心头肉,谁又舍得让他们去经风雨呢?”
陆雪征语气和蔼,笑里藏刀:“杜老板,小孩子经风见雨才长得快嘛!”
杜文桢视旁人性命如同草芥,自家儿子却是一直放在心尖上的,偏那儿子又不听话,终日东走西逛,不可控制。轻描淡写的避开陆雪征的目光,他又僵硬的笑了一下:“旁人都说我杜文桢如何如何,其实和你陆雪征比起来,我还真算是良民了!”
陆雪征压低声音,心平气和的柔声说道:“杜老板,大家吃饱,天下太平。”
杜文桢压下一口气没叹出来,勉强维持着风度点头说道:“只要你别吃过了界。”
陆雪征当即答道:“吃饱就好,我不贪心。”然后他又微笑着一点头:“多谢。改天赏光一起吃顿便饭,我不是个好敌人,但会是个好朋友。”
白嘉治竖着耳朵,听到这里便发动了汽车。而杜文桢心中五味陈杂,一时也说不出回击的言语来,只得是眼睁睁的看着陆雪征关闭车窗,扬长而去了。
汽车一路飞驰。陆雪征握住陆云端的小手,很怜爱的说道:“儿子,爸爸刚才有没有弄疼了你?”
陆云端跪在座位上,起身对着陆雪征轻声耳语:“我没有疼,我知道爸爸是故意推我给那个叔叔看的。”
陆雪征状似无意、实则有心的抬手搂住了儿子:“你怎么知道?”
陆云端依旧是小声说道:“妈妈原来和别的阿姨吵了架,就当着阿姨的面骂我。我知道这都是假的,所以不哭。”
陆雪征听他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和娘们儿之间的指桑骂槐混为一谈,不禁笑了。又因陆云端太小,所以他也无心解释,只把儿子抱到了自己的大腿上坐稳。 而陆云端先还保持着端正坐姿,但是大腿毕竟没有座位平坦,故而他保持不久,不知不觉的就向后依偎进了陆雪征的怀抱里。试探着左右蹭了蹭,他感觉还算不错,便舒舒服服的摊开手脚,一动不动的看风景了。
陆雪征一路到了码头,把俞振鹏叫来嘱咐了两句,让他好好守住地盘,不许继续扩张,又让他分出一项差事交给白嘉治。俞振鹏和白嘉治的关系一直不错,所以听了这话,立刻就痛痛快快的答应下来了。陆云端趴在车窗上看那远方水上的货轮,忽然又想起了妈妈,就黯然神伤,不再嬉笑。
陆杜两家在码头上的持久战,至此告一段落。陆雪征深知在此刻的天津卫里,找到这么一只结实的饭碗是有多么不易,所以十分珍惜;又因他怕自己太出风头,失去了做“死人”的资格,所以在码头平静下来之后,照旧还是回到家中,不再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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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