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父子一眼看清,不禁一起怔了一下——来人竟是李继安!
李继安穿着一套不甚合身的军装,周身收拾的倒是还算洁净;身姿依旧是东倒西歪的,不过腰背仿佛是略直了一点,形象不像先前那样扭曲的厉害。目光扫过陆雪征,他盯住旁边陆云端,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
陆云端大惊之余,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招呼,下意识的张开嘴,他没头没尾的说道:“你……来啦?”
李继安仓促的笑了一下:“我来啦!”
然后他转向陆雪征,低声说道:“我要往台湾去了,你还不走?”
正当此时,一个脑袋从汽车前排的车窗中伸了出来:“师座,时间紧急,快上车吧!”
李继安答应一声,然后抬手浑身上下的乱摸了一通,什么也没摸出来。忽然扭头看到路边有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他快步走过去拔下一串,扔了一张钞票就往回走。弯腰把那串冰糖葫芦送到陆云端手里,他又拍了拍孩子的脑袋,随即转身上车。
未等车门关严,破车已经发动,一路颠向前方。
陆云端举着那串冰糖葫芦,跟着陆雪征继续往前走。走了片刻,他咬下一枚山楂咀嚼咽了,然后抬头问道:“爸爸,咱们什么时候走啊?”
陆雪征若有所思的答道:“很快,很快。”
第160章 启程
一九四八年,十二月十五日。
陆雪征送走了一位衣冠楚楚的客人,言谈态度是非常的温和客气,一路谈笑风生的,是有话好说的模样。
待到客人走远了,他搓着双手回了房,口中只说天冷。这时金小丰也从外面回了来,冻的鼻尖都红了。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只方方正正的小牛皮纸袋,他说道:“干爹,照片洗好了,您要不要看一看?如果不看,我就直接把它装进箱子里去。”
陆雪征摇了摇头:“不看了,留着将来犯相思病的时候再看吧!”
上个礼拜,在确定了自己的离津时间之后,他在这公馆内外拍了许多照片,想要留作纪念。
金小丰答应一声,上楼自去放置照片,片刻之后回来了,又低声问道:“干爹,刚才又来人了?”
陆雪征背靠着暖气站着,这时就无声一叹:“还是地下党,还是那些话。说是不让走,留下来建设新天津,开始新生活。”然后他抬起头来望向金小丰,笑着一撇嘴。
金小丰也笑了一下,心中其实是有些凄惶。冬天,万物萧索,再添上离别,就算明知平安,也是让人感觉难过。
陆雪征这时走去衣帽架前,摘下厚呢大衣穿好,又取下一顶礼帽扣在头上。一首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副皮手套,他一边戴那手套,一边向外走去:“小丰,趁着没走,我再转上一圈。”
金小丰没说什么,抬脚跟上。
陆雪征漫无目的地穿过楼后小门,进入了花园。
小溪已经结冰,陆云瑞和苏家栋总在上面溜冰,所以冰面正中央就留下了溜滑锃亮的一条子痕迹。木桥上的层层落雪被踩实了,也像冰一样坚硬光滑;陆雪征在前面走,金小丰在后方就伸出双手,试试探探的总预备着要扶他一把。然而陆雪征是不需要人扶的,他步伐轻快,三步两步的就走过了小桥。
在那凉亭下停住了脚步,他举目四望,就见周遭衰草连天,枯树伸出细瘦枝杈,光秃秃的挂了冰凌,风景很是萧瑟。弯腰伸手拂去了石凳上的一层浮雪,他弯腰坐了下来,一口气呼出去,是浓厚的一团白雾。
隔着一张石桌,金小丰也陪着坐了。两人先是一起无言,良久之后,陆雪征忽然出声说道:“其实,当初买下这房子时,我是想要给戴国章住的。那时候我就看戴国章好,比苏清顺好。你呢,成天晃着大个子,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我和你不亲近。”
金小丰扭头看着他,笑了:“我……我话少。”
陆雪征回想往事,脸上现出了悠然神往的表情:“可是戴国章恋着北平,不肯来。当时我还说他傻,现在一想,他可能是嫌我难伺候,宁愿在北平图个自在——”他转向金小丰,探头问道:“是吧?”
金小丰笑着摇头:“干爹不难伺候。”
陆雪征也是笑——往事不可追,想起来又久远又渺茫,带着一种老旧泛黄的滑稽。
“苏清顺有公馆,我不能把好处都给他。”陆雪征看着金小丰,继续说道:“我当时还想着韩棠——我想让韩棠过来,我和他住。可是韩棠那小子不做脸,一次又一次的不听话,我一生气,心想我不便宜这个没良心的混帐东西,我让金小丰过来吧!”
说到这里,他笑着一拍大腿:“然后你就过来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尼罗
江湖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