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觉得干爹对自家父亲抱有不寻常的感情——当然,干爹不是好人,好人不会做出绑票的事情来。但是往事随风,干爹现在老了,穷了,没有军队也没有钱了,陆云端真是发自内心的可怜他。
陆云端如今忙得很,难得能来一次,每次来时看到干爹那受宠若惊的高兴模样,他心里都很难过。
李继安因为贪婪,所以在短时间内失去了毕生的积蓄,幸好还有这一处临街的小房,可以让他安安稳稳的挣两个小钱糊口。小房分成前后两部分,前面是铺子,后面是卧室,除此之外,再无其它空间。
李继安把陆雪征领进房内,先是打开窗户通风,随即把床上的凌乱衣裤匆忙收拾起来——却又无处放置,只好还是堆到床头。
扭头望向陆雪征,他发现对方已经坐在了房中唯一一把椅子上。自己也在床边坐下来,他从床头那一堆衣物中翻出一件汗衫,姿态笨拙的穿了上。
两个人相视一眼,然后也没有什么可说。还是陆雪征率先开口问道:“日子过成这个×样了?”
李继安笑了一下:“是,没过好。”
双方继续沉默。
陆雪征其实对他的生活也不是很感兴趣,故而思索着转移了话题:“听云端说,你还挺想着我的!”
李继安低头看着地面:“是,我也没人可想,那就想一想你吧!”
陆雪征要笑不笑的盯着他:“你对我感情不浅啊!”
李继安抬眼望向他,黑压压的眉毛下面射出明亮目光。忽然爆发似的咳出一声,他随即深深的弯下腰去,一声赶一声的大咳起来。
陆雪征先还没当回事,随他咳嗽去,哪知道他越咳越激烈,最后就见他无声的耸动了肩膀,有出的气没进的气。
陆雪征紧张起来,怀疑他是要死。起身上前薅住对方的头发,他硬是揪起了李继安的脑袋。结果一看之下,却是发现这人已经泪流满面。
李继安哭了,含含糊糊的对陆雪征说:“我这一辈子白活了……活到现在一无所有……我死了都没钱买棺材……”
陆雪征眼看床尾高高的立着一捆粗糙草纸,大概是铺子存货,便过去抽出一沓,扔到了李继安面前。
李继安摸过草纸捂到脸上,继续低声哭诉:“我还不如早死在你手里,早死早托生,我还能得个风光大葬……”
陆雪征没有出言安慰,只拍了拍他的脑袋:“你说这些屁话给谁听呢?等你将来死了,云端如果肯给你买副棺材,我不拦着;他不给你买,我也不管!”
李继安抬头看他,忽然又恶毒起来:“你把我打成这个样子,我做鬼也饶不了你——”
陆雪征没等他说完,便微笑着俯下身来。
手指抚过他的花白短发,陆雪征温和笑道:“专说那些几百年前的事情,你还以为你是在天津?活着没本事报仇,死了还要缠我,是不是?没关系,你要是着急,我现在就送你一程!”
李继安这样近距离的凝视了他,失神一般愣了一瞬,随即抬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我当时要是再狠一点……”他气喘吁吁的箍住了陆雪征:“你就是我的了!”
陆雪征闭上眼睛拍拍他的后背:“我当时要是再狠一点,现在就没有你了。”
然后他强行推开了李继安,又直起腰,掸了掸身上的草纸细屑。
“这纸不好,遇水就烂。”他客观的点评道。
李继安满眼泪光,却是哑着嗓子要笑:“我穷嘛!”
陆雪征看了他一眼:“你活该。”
然后陆雪征转身向外迈步:“我走了,你这倒霉模样也没什么看头!”
李继安望着他的背影,并没有追,只是哑着嗓子大声说道:“以后再来!我可怜哪!”
陆雪征头也不回的一挥手,表示不屑。
陆雪征回到饭店,并且把李继安忘到了脑后。
陆云端也没有多说,他坐在床边,伸手去摸苏家栋的额头。苏家栋半睁着眼睛看他,满怀崇拜。
眼看陆雪征离开了,他病歪歪的爬起来,要陆云端“抱抱”。陆云端心不在焉的把他搂到怀里,心里想起干爹,想起小黑,想起哥哥,想起爸爸——想了很多,甚至还想起了斯蒂芬妮。
陆雪征在曼谷逛了几日,直到假期的末尾,才提起了正事——他让金小丰回家去,把李纯和厨房大师傅一起送去清莱,顺便再带上一口袋好白面,以及几斤李家出产的四川泡菜。
“我实在是吃不惯这泰国饭!”他对着金小丰抱怨:“而且闷得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金小丰恨不能把他扛回香港:“干爹,那就回家吧。”
陆雪征皱着眉头想了想,末了答道:“等训完了这第一批小崽子,我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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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