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 作者:尼罗【完结】(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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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一边支使仆人出门,去将汽车内的零碎年货搬运下来,一边又对陆雪征说道:“干爹,叶先生现在好瘦啊。手腕伸出来,细的好像芦柴棒一样。他还向我要了一张娃娃抱鲤鱼的年画,我给他了。”
陆雪征听到叶崇义瘦成了芦柴棒,心里又是一阵难受——大凡一个人戒掉了嗜好,身心恢复健康,按理就该胖壮起来。为何叶崇义与众不同,反而虚弱成了痨病鬼的模样?
他极力的将叶崇义从脑海中驱赶出去,可是忍不住,最后又问了一句:“他这一路上,有没有疯言疯语?”
李纯立刻摇了头:“没有,叶先生几乎没说话,就单是在车里到处的摸,怪吓人的。”
陆雪征每次和叶崇义相遇,末了总会落得身心俱疲,这回也不例外。强定心神的站起身,他为了立刻忘怀这人,便开始唤猫。
小灰猫只要在他面前一撒娇,他就可以把一切烦恼都抛到身后去了。
在陆雪征逗猫之时,叶崇义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数九寒天的,他为了图漂亮,故意往单薄里穿,就时常要患伤风感冒。将那张年画抱在胸前,他哆哆嗦嗦的打了两个喷嚏,又抬手揉了揉鼻子,眼泪都流出来了。
将年画珍重放到床上,他手忙脚乱的脱了外面大衣裳,而后找来胶水,将年画粘贴在了床头墙壁上。他这房间富丽堂皇,一色的西式装饰,如今骤然在白墙上贴起一副花红柳绿的中国年画,看起来就十分的不调和。但叶崇义是不需要调和的,他本人就是一个彻底失调的存在。
盯着年画看了一分多钟,他心满意足的坐在了床上——这是从陆雪征的汽车上拿下来的年画,它本来属于陆雪征,但是现在要来陪伴自己了。
再一次的宽衣解带,他衬衫长裤尽数扔到地上,而后精疲力尽的钻进了被窝里。
被窝里裹着一件西装上衣,是当初他用一件绒里子短风衣和陆雪征换过来的。他拉拉扯扯的把那件西装贴肉盖在了身上,又下意识的轻轻嗅那领口上残留的气息。
他是有些痴气的,而且任性之极。同样的事情,别人看得开,那就不算事情;他看不开,事情则成了天那么大,乌云盖顶的笼罩着他,而他自己也毫无解脱的意愿。此刻他丝毫没有感觉自己疯狂——他没有迁怒殴打任何旁人,只是躲在房里自娱自乐,这没碍着谁。
正是要睡不睡的时候,房门被人敲响了。

他装聋作哑不理会,任凭外面那人将房门敲成一面鼓。如此过了片刻,来人大概是手痛臂酸了,索性扯着嗓子嚷叫起来:“四少爷,你装什么死?老爷和大少爷刚走了一年多,你就要卖房还债?”
叶崇义侧身蜷起双腿,用西装上衣把自己整个儿的包裹起来,不吭声。
门外这回换了一个声音,更是尖利:“你把公馆卖掉,那我们怎么办?我们都是老爷的人,立志要为老爷守节的,你这做儿子的人,要把庶母往哪里打发?大少奶奶还有个娘家可去,三小姐还可以出洋,我们无儿无女,难道就要流落街头不成?”
叶崇义承认她们所说皆是实情——叶竟成买回来的小老婆,熬到如今既是徐娘半老,风韵也未必尚存几分,守在公馆里,虽然争风吃醋的明争暗斗,不过至少衣食无忧;如今公馆一卖,叶家散了,她们凭着手里几个有限的私房钱,的确是不知要落到何种地步。
说来说去,还是全怪叶崇义。平日吃喝嫖赌抽,从不经营家计;平白无故丢了两座工厂之后,不但不图复兴,反而自作主张的跑去医院戒吗啡。暗无天日的在医院里受了一场非人的大罪,等他重返人间时,发现自家这一副烂摊子,已经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姨娘们在外面跳着脚的大骂,骂到最后,见叶崇义一味只装缩头乌龟,便开始撒着泼的嚎啕起来。这些人骂的凌厉,嚎的难听;叶崇义在被窝里忍了又忍,末了忍无可忍,终于是翻身下床,拉开了房门。一眼盯上领头一人,他也不管什么庶母儿子的高低身份,扬手便向对方抽了一记耳光:“嚎你娘的丧?再闹就把你们全卖到窑子里去!”
三姨太太挨了打,气的怪叫一声,抬手先将发髻扯松抓乱,而后迎头撞向叶崇义,口中哭道:“老爷都没有动过我一指头,如今却要被你这做儿子的打?我舍了这一条命和你拼了!”
叶崇义那身体早已虚成一具空壳,如今受到撞击,哼都没有哼出一声,直接就摔了个仰面朝天。围观的仆人们见这边动起手来了,连忙上前拉架,而叶崇义挣扎着爬起来,疯了似的继续投身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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