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辉虚弱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金美宣声音急切地说:“你都吐成这样了还说没事不行,这次你无论如何也要听我的,你还这么年轻,别把身体搞垮了。”
许辉抬眼看向一脸焦急、担忧的母亲。
“我没事,只要别再让我回来就好。”
金美宣身子一僵,不可思议的目光对上许辉平静的脸、冰冷的眼神。
“你……你是说……”
从进家门到现在,许辉没有笑过一次,哪怕是牵强、虚伪的笑,也从没在他脸上出现过。
现在的许辉,就像是个没有表情的木偶,可他说出的话却是那样恶毒、冷酷,金美宣不自觉地跌在了地上。
许辉说:“让我回来,看着每个人脸上的笑容,对我来说,有多残忍。你们的笑,你们的快乐全都建立在我的痛苦上。我是不是该恨你们,口口声声地为了我好,却在做着毁了我所有幸福的事。我不明白,你们怎么还能在我面前笑得那么开心,怎么还能做出关心我在乎我的表情。我已经三十岁了,一个三十岁的人却连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爱人都不能选择。这样的家,我不会再回来。如果真为了我好,就别再来找我,你们每一个人的样子都让我作呕。我阻止不了你们继续毁坏我的生活,那就别怪我变成了不孝、冷漠的人,就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儿子。到死的那天,我都不会再回来。”
金美宣高高扬起的手停留在半空,满脸的泪痕也无法抒解半点她的痛苦,她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望着许辉缓缓站起身,挺直背,迈开坚定的步子在众人的挽留、劝解、斥责声中走出富丽堂皇的许家。
走向外面辛苦、自由的世界。
走出许家大门,许辉掏出口袋里剩下的催吐药扔进了小区垃圾筒。
时间还早,如果景安下班了他们说不定可以去看场电影,现在上映的大片是哪部
或者,可以一起去超市买点菜,他窝在沙发里惬意地看着那个人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饭上桌,那人会解下围裙没好气地喊一声,“许大爷,吃饭了!”
许大爷笑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那个熟悉的号码,听着里面“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直到手机里传出“嘟嘟”声时,他才缓缓说道,“景安,两个月了,你的暂时还没到期吗”
“景安,我找到新工作了,是个小职员,薪水比你差多了,你可别笑话我,不过,我还是挺有信心的,只要努力一定能做好吧!”
“景安,我没有回家当少爷,我怕一旦回去就再也找不回你了。其实我也没有信心,靠自己的能力什么时候才能让你放心地和我在一起……没关系,我们时间还长,一起等等看吧!”
“景安,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无力地垂下手,冰凉的手机无法将他的感情传达给另一头的人听。
他们,渐行渐远。
p市的电厂建在离市区两小时车程的地方,旁边是个焦化厂,污染严重,以至于附近没有住宅区,休班的时候吴景安会跟着同事一起到市区采购些必需品。
同事陈磊大学刚毕业,性子冲动,今儿买东西时遇到一蛮横的贩子,一言不和两人就打了起来。
等吴景安买好别的东西来找他时,陈磊已经被人打的倒在地上捂着流血的额头直叫唤了。
吴景安急忙把他送去了附近的医院。
伤势不重,不过建议留院观察一晚,安顿好他,吴景安跑到大楼外买烟顺便给厂里打个电话帮他请两天的假。
住院部的大楼外是一片较大的草坪,阳光晴好,一些病人坐在长椅上和来探病的家人愉快地聊着天。
在靠近铁门的地方,有个穿着宽大病号服戴着薄帽的女病人坐在长椅上一脸焦急地向外张望。
吴景安走到小卖部买了包烟,刚点着火,他脑中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朝那女病人看去。
一张被病痛折磨得失去了精气神的脸庞,瘦得皮包着骨头,仔细看却仍能辨出五官,是个美丽的女人。
吴景安一步步走近,直到近得站到女人面前,他才敢认。
“林佳佳”
女人缓缓抬起黯淡无光的眼眸,茫然地看着他。
吴景安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女人会是四年前那个穿一袭白裙长发飘飘站在厂门外吸引了全厂男工目光的林佳佳。
“我是,吴景安。”
女人的目光渐渐清明,嘴角微弯,轻声说:“我知道的,吴景安,只是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
女人的声音很轻、很淡,好像失去了说话的力气,软绵绵的,却仍是如以往般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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