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啊,太疼了。泪光在他眼里闪了闪,他疼得脸都皱到了一处去,脑袋高速运转,开始下判断定结论。
樊沛和八六;樊沛和八六在生意上有分歧;樊沛骂八六;樊沛和八六势必要对立;八六或许能从自己这里获取有效信息。
好。
江帆当即做了个深呼吸,平复身体反常的颤抖,晃悠悠地俯身,一把拿走了搁在床头柜上的樊沛的电脑包。
浴室内哗哗水声不断,间或能听见随口哼唱的小调。江帆朝那边瞥了一眼,顾不上许多,抓紧自己最后那点微薄的意识,夺门而出。
一楼会场的晚宴几近结束,陆陆续续有人离开。江帆怕樊沛追上来,步履匆匆,他右手拎包,抬起左手佯装擦汗,挡住自己因为疼痛而略微扭曲的神情。
汗液顺着手臂滑进了伤口里,江帆贴着墙走,脚下发飘。
会场外的斯宾特内,杜君棠沉默地对着电脑工作,他实在累得慌,只有刚到时进去和几个必要的人打过招呼谈了谈,而后便把其他应酬全扔给了自己的员工,重又回了车里待着,吩咐底下的人有事再找他。
一旁端坐的助理丛阳没被老板派活,无事可做。
老板沉默,他只有跟着沉默,眼睛珠子都不敢多转,生怕自己一没留神影响了他老板。他左忍右忍,愣忍了一个多钟头,忍得他想在车里放死亡金属。
丛阳怎么也琢磨不明白,他杜二少平常虽然话也不多,怎么也没像今天这么冷过。忒冷了,杜二少就这么坐在丛阳对面,浑身发仙气儿,无端让丛阳觉得他们这车顶盖不是车顶盖,是棺材板。
丛阳放飞自我地想,那他俩这就是合葬啊,不对,这叫陪葬,不行,那可不行,他陪也要陪个话多的主儿,不然这下去了得多寂寞啊。
“你这什么表情?”杜君棠忽然停下了滚鼠标滚轮的动作,撩起眼皮,淡然问道。
丛阳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或许已经把嫌弃表现在了脸上。他及时补救,朝老板露出个淳朴和善的假笑。
“下去,”杜君棠用下巴朝车门方向点了点,“下去抽根烟。”
丛阳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啊?”
杜君棠把目光重放回自己的电脑屏幕上,道:“看着你碍眼。”
丛阳一脸歉疚,心里美滋滋地溜下了车。
一支烟很快燃到尽头,丛阳刚实在坐乏了,此刻漫无目的地在车外晃悠,不时抬头看天,数一数少得可怜的星星。
是听到渐近的脚步声了,但那声音又好像夜风扯拽过树叶,丛阳深吸一口气,仰头闭眼,享受这宁静的夜晚。
忽然,一股力直直将他撞到了斯宾特的车前盖上。他捂着腰“哎呦”了声,才反应过来倒向他的是一个人。
丛阳扶他站直,手指蹭过他发梢和颈侧,全是潮热的汗。
眼前渐渐出现重影,江帆抱着电脑包,急切地抬起软绵绵的右手,隔着西服外套去抠左臂上的伤口。
江帆仰头痛苦地闷哼一声,有汗流进他眼里,他顾不上擦,嗓音沙哑地朝丛阳道:“给、给……”他颤巍巍地递上电脑包,下意识想叫“八六”,又在某一刹反应过来,改了口,“……杜君棠。”
丛阳对着光看那张布满汗的惨白的脸,他想起来了,是他们刚入会场时站在甜品台附近的男人。
此时司机从车窗伸出脑袋询问状况,丛阳如实说了。隔着挡风玻璃,他看见司机回头,似乎在征求他老板的意见,片刻后,司机又看向他,朝他点了点头,做了个上车的手势。
江帆是被丛阳硬拖上车的。他完全走不动道了,纯是吊着一口气硬撑着逃出会场的。
杜君棠吩咐道:“老杨,开车。”
丛阳架着江帆的手没松,却惊讶道:“啊?其他人不是还在会场?”
“通知他们今晚就在这儿住下,”杜君棠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他重复道,“开车。”
汽车发动。丛阳没得指令,只在坐稳后,将拖上来的人放倒在地上。
杜君棠靠在座椅上,垂眸看着倒在他脚边的男人。那人发汗发得不太正常,嘴唇苍白,双眼微阖,卷翘的睫毛带着水光,不知是汗还是泪。他蜷缩着,身体小幅度地颤抖着,小口小口地呼吸,忽而动了动脑袋,像要找谁蹭蹭。
很可怜,像小动物。
杜君棠缓缓坐直了上身,观察得更仔细,却并不言语。
江帆隐约感觉到汽车处于行进状态,有些颠簸,他睁开眼,努力辨认注视着他的人是谁,那画面很迷蒙,他却忽然很想哭,“吭吭”地咳了起来。
他将电脑包软绵绵地推到杜君棠脚下,换了仰躺的姿势,胸口缓缓起伏,低声道:“密码是……fp64715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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