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叫秋颂。母亲用轻轻柔柔的嗓音,充满疼惜的嗓音说,秋颂从不会这么暴躁,秋颂这几日天天和她讲自己的噩梦,没有画面,秋颂只梦见,一片漆黑里,一次又一次,困难的呼吸被关在呼吸罩里的声音,她害怕。秋颂每次和她讲,都要发抖。可她们娘俩谁也不敢哭,怕害得对方也哭出来。
肖男在旁边无措地站着。他终于也体会了杜君棠的难。他听这位姓张的女老师说,自己现在太邋遢了,不得体,都不敢让学生来看望,但学生每次发的信息她都截图存下来,看许多次,她觉得教书育人挺有意思。肖男听得心肝颤,他想起自己家那个。
走出研究室的肖教授,一颗心忽然变得极柔软。
他想安慰人,千想万想,也只是确定了自己社交能力、沟通水平确实一般,只好以自己的能力作保,“张老师,只要相信我……我的意思是,这药绝对没问题,它是治病的。如果你前期有任何严重的药物不良反应,我们的医护人员都会及时提醒你出组但是如果没有,它就是在起作用。我以我现在在生物学上的全部研究成果起誓。我大半辈子都给它了。我不会害任何人,更不会害自己。”
第53章
医院的事儿处理不完,停药的决定最终还是通过了,江帆和杜君棠送走了肖男,又回到了狭窄的临时办公室。
平素里机制就没捋顺过,到了紧要关头,个个手忙脚乱。单位里没专设公关部,上级主管部门就派了一帮宣传的人商量对策。几个高层联系了杜远衡,看那样,似乎有聘请公关公司的意思,反正杜家也不差钱。不过,这些想法基本没有和杜君棠交换过意见。
事实上,真正和杜君棠保持沟通的高层并不多,他们有意无意地避着他,或许是因为杜远衡还没有放话,没个准信儿,他们也不知如何对待这个捅了娄子的、半算半不算的杜家人。
这份冷落的安静反倒更让人觉得诡异。
杜君棠的工作手机没停过,催命一般地叫,打过来问什么的都有。江帆顶了助理的活,帮他筛选。杜君棠在逼仄的空间里,捏着纸杯,烟瘾犯了。
江帆默不作声地走到门外,给他放风。他猜想杜君棠正需要独处的空间。
老医院的装修很显旧了,不像那些新盖起的楼,修得宽敞漂亮。江帆倚在门边,暗暗地生出和从前某刻极类似的疑问,烟有没有那么好抽。他不是没有抽过,只是到现在,他也没有染上过瘾。
江帆静静地站在那里,脑子里想的是,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杜君棠的舌尖舔过烟的滤嘴。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也愿意抽,能够短暂地缓解焦躁也好。生活太苦了。
他抬起眼,墙皮、门上的铁皮偶有一处剥落,显得眼中的一切都很破败。这里的色调又冷又令人不安。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穿越时间的悲悯感。
他不知道这里来过多少人,又离开了多少人,他们来了又走,或许再也不会来。
墙边,安全通道的指示灯闪着绿光,酒精味儿途径而过的是一扇扇紧闭的门,安静的楼道里,抬眼就能看到高悬的电子显示屏上扎眼的红,显示时间18:52。楼道尽头蹲着一个抱着脑袋,瑟瑟发抖的妇女。
江帆难过地想,这里好冷。
他为杜君棠挂掉了两个假意关心的同行的电话。身后那扇门里传来动静,熟悉的声音,叫他的名字。
江帆走进去,杜君棠正在灭烟头,这儿没有烟灰缸,杜君棠把那点红光拧灭在脚边的瓷砖地上,末了还用鞋跟踩了下,瞧着很不修边幅。江帆好久没见过这么痞气的杜君棠,那人拉松了领带,连衬衫领口都开了两粒扣子,浑身上下透着股诡异的性感。
杜君棠抬头,一双眼睛就去找江帆。
江帆看到了,一眼看到了。身体有一刹僵硬,很清晰的反应迟钝,他的大脑后知后觉地向他汇报那种感觉。
他看到了杜君棠眼里的疲惫,这是显露在外的更多的是他隐约体会到的。那些情绪复杂到他很难在杜君棠的注视下对它们加以分析。
杜君棠的脚边散着三个短短的烟头,他坐在一把旧椅子上,衣领发皱,眼睛里有血丝。
在那张乱七八糟的办公桌后,他不太端正地倚着,像累得什么也顾不上,看过来的眼神是烫的,似乎还带一点欣慰又心酸的笑意,他就那么看着江帆。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杜君棠。
一整天,杜君棠在处理状况时都果决清醒、神采奕奕。
那个扬起下巴,不通人情,又倔又淡漠的杜君棠,永远不会被打败。那个人到处都是棱角,层层围墙,摸不到柔软。
江帆勇敢地回望杜君棠,不闪不避,感觉到胸口传来酸胀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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