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让我出去”
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阮登时换了张八卦脸,“好哇表姐,你家里藏男人!我要告诉姑姑!”
刚还蔫儿巴得不行,这会跟踩了风火轮似的,彭筱烟眼睛还没跟上,阮就跨上楼梯了。
客房忽然呜啦啦挤出一堆人,把阮吓退了半步。江帆那条白在一片黑里十分扎眼。
阮站在原地两手并用搓眼睛。
“江帆……学长?”
名是叫对了,可这人江帆不认识。
原来“弟弟”说的不是杜君棠。
江帆满脑子浆糊,搅和半天,直等到看见后上来的彭筱烟那张锅底一般黑的脸才略略清明。
管什么认不认识呢!不认识也得认识!留下来要紧!
“啊……学弟呀!快、快进来叙叙旧。”江帆把着阮的手就往屋里带,跟待自己家似的,无辜的小圆一众卡在门外,不敢拉人,不敢开腔。
彭筱烟跟着进去,反手摔上了门,摔得保镖们直跟着揪心。
“江帆!干嘛啊你?”隔着门板,保镖们都能听见硬从门缝里挤出来的大老板的喊叫。
一刹沉静。像是积郁已久,那些沉在乌云上汹涌的水汽,一朝落下。
“他忘了你,你在我这儿赖着有什么用?他不会来的,知道吗?你见不着他!别在我这儿费功夫了……”
门里,雷雨交加。江帆松开抓着阮的手,蓦地定住脚步,回头却缓慢。他垂着头,像个无计可施的倒霉蛋,“我知道我知道又能怎么办?”他沙哑地吼叫回去,“我还能怎么办?”
他怂着肩膀,攥紧拳头,一副戒备的模样,倔强道:“我撑到今天,走到这里,谁也赶不走我……你不行,他也不行。”
彭筱烟看着眼前的傻小子,忽的觉得自己手脚发凉,心乱如麻。
她果然还是无能为力。七年前和七年后,岁月涌动下的礁石分明裸露,危险又凶猛地矗立一方,任谁都要拼命避开可发生过的一切又由不得她不信,无论多少年过去,多少四季轮转,总有人愿意义无反顾地一头扎向南墙。
他和他都是,都是一样的傻子。
阮夹在二人中间,再蠢也琢磨出了几分不对劲,未及多想,他姐就推了一把他的肩膀,“出去,让门口的去我办公桌上取文件。”
他乖乖去了,好奇心让他多看了两眼文件内容。平平无奇,不过是一家公司的入职表。
阮他家是跟着他姑姑一起做医药的,他眼熟那个公司名,应该是他表姐在杜家那位竹马近些年搞起来的,规模不小。
阮不敢进门了。文件是小圆递进去的。他站在门口,看见彭筱烟将那张入职表甩给了江帆。
“拿走,别烦我了。”
“总要过他那关的……成不成我没法保证。”彭筱烟疲惫地撩了一把稍长的刘海,她鲜见地犹豫了,却还是将话说了出来,“如果他要你,你就留下,他不要你……你也别再招惹他了。”
“他确确实实,已经把你忘了。”
第06章
江帆在落地镜前站得笔直,铅灰色的西装衬得他很精神,镜中的他正垂眸专注地扣着袖扣。
一切收拾停当,他遥遥地望着那边的自己,从头发丝审视到擦得发亮的皮鞋尖,沉默不语。
恍惚,是为即将要奔赴的下一刻恍惚。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一如曾经,他身穿校服,第一次找上那个人的时候。
他好像总在做豪赌。
江帆拿着彭筱烟给的文件,一路畅通,人力资源部直接将他登记了。可没一会,总裁办公室就传下话,叫他上去。
引路的年轻女士送他送到门口。欠身,替他拧开门把手。
杜君棠端坐在老板椅上接电话,另只手掰开眼镜腿,架上鼻梁。
书页翻动的声音,和他修长的手指,木质装修特有的温度,和过高的屋顶。一切都让江帆感到目眩。大门就这样在身后合上了。
江帆捏着简历,无措地站在原地。
和电话那边简单应答了几轮,杜君棠终于从纷繁中抬起头,遥远又寡淡地看了他一眼。
和看其他任何人没有差别。
低温来自数千米外的高空,可是弥足珍贵。
那双眼上上下下打量他,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像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可口中谈的又是另一桩生意。
江帆的目光一次又一次想迎过去,他想迈一步出去,可每一寸自己都在退却。一口气吐出去,一口气再屏住,他站不住,连脊骨都忍不住弯折。
他相信自己无所不能太久,可他再逢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多年修筑的城堡顷刻土崩瓦解,再穷途末路。
他知道,他明知道。可他还要来。
“江帆。”
眉眼,鼻梁,脖颈,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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