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储默背靠在临时搭建的分隔板边上,等林楚眼神飘过来的时候手里还做了个鼓掌的动作。不过手心还是慢悠悠地煽着,和当年嘲笑自己那会儿的动作没什么不同,依旧是一副欠打样。
“要不是我现在和你处着,指不定得抡着琴冲你来那么几下。”林楚别过脸,没打算和他计较。
这个曲子并没有那么简单,若说刚刚开始可以分着心随着自己的步调来,那到这一个乐章可就没法那么悠闲。就算本着老底子说自己和这把小家伙熟悉透了也没办法跟吹口哨那样轻松把这段应付过去。
持琴持弓的姿势,切揉琴弦的角度,差一分一毫都是完全地毁了这首名曲。
林楚难得紧张,不自觉间全身的肌肉都绷紧许多。站姿也从原先的自然甚至能说是自由的状态作了当年教他学琴的严厉老头的要求那般挺直——从腰板到小腿,没有一处松弛的地方。
姿势特别标准,是按照老人家以前教地法子来的。
音阶正确,没有跑偏。
顺利地度过这一段危险章节以后,林楚才松缓许多,这才偷偷往台下瞄。
以前他总是偷偷注意着评委们的脸色,而现在没有评委了原先的习惯反而也改不掉了。刻入骨髓一般,大概和膝跳反应能是一个反应——出于理性外的本能。
而今天,他往下瞄的时候却看到了熟悉的卷毛白发。深棕色西装,锃亮的牛皮鞋,和他常用来抽自己的一样材质的竹条拐杖。
当年他故意和老人家对着干的时候,他总是气恼地用拐杖捶打地面,实在急了还会抽出放在书桌面上的竹条往他胳膊上抽几下。而渐渐的,老人家也不再激动,到最后就算他花多少的时间和精力按照他的方法来,总是只能看见他在台下摇头叹气的样子。
就像现在这样。
“为什么?照做也是错,不照做也是错。以前夸我的是你,现在把我否决的一文不值的,还是你。”
“到底是哪儿错了?”
林楚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乐章还有一半,他也再没了兴致。
他想起来自己第一次上台的时候,那会的他因为冠以各种称号,总是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是极具天赋的那一个,是独特的那一个。
而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比赛成果,也无不体现了这一点。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上台演奏渐渐成了一种负担。他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像最初那样演奏,在不再是最优某一刻时间里,他变了。
拉琴从此不再是一件信手拈来的事,拾起它很痛苦,同当年被他妈逼着在阳台练那会儿还要难受上万分。
舞台的灯光变得刺眼,评委的眼神变得锐利,台下观众开始有窃语……
一切一切,不对劲了……
就算林楚在之后如何逼迫自己改变手法,甚至改变拉琴的姿态与习惯,企图使自己往符合老人家心意、同时希望自己能回到以前那样的时候,却怎么也回不去了。并不是无法接受这样的最终成果,林楚更在意的是付出了比起先前多千百倍的付出以后,却再也回不到当年的高度。
一开始若不曾位于最高处,就不会有这样的落差。
那是林楚最后一次的比赛,从此以后,他希望找回最开始握住琴弓的、最纯粹的感受——一种自发性的愉悦。
在这里他是一个人,却无比富足。
最开始喜欢小提琴的自己,应该是这样的。
林楚对老师那边深深鞠躬,弯着腰静默了几秒。
时间停滞,只闻琴落于地面奏出的惊响。而本该接着演奏的人,却是一鼓作气从两米多高的台上飞跃而下。
灯光环绕处,只剩一把孤琴。
一把缺少琴弓的孤琴。
夜色沉蒙,山峰顶处似有疏星,山间越是漆暗不已。
学校和小区被街道隔开,沿丝线排布的光亮更是彰显同处于一地界却截然不同之境。
从山顶至山脚,从小区到学校。
从上至下,从右往左。
灯渐亮,人也逐渐闹起。
匆忙的脚步声,融入夜色的少年。
林楚很早以前就想这么做了,虽然晚了点,但还是很畅快。
逃避,怯懦,不接受评判。这把琴,全然属于自己,如最开始他握住这把琴弓一样。
与操场连接的天桥是孤黑一片,连各班教室也极少有灯光亮起。
林楚坚持向那儿跑去,似要把过往的一切甩在后头,把过去几年来压抑的情绪一并发泄。
他在黑暗中飞驰,最后终于在门口大爷的呵斥下当着他的面完美翻过大门围栏,可算是把以前没敢做的统统做了一遍。林楚不忘对大爷友好地挥了挥手,并在他抄起扫帚打算追过来包抄自己的时候再次迈开他以为的长腿飞奔上了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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