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说了,钱有很多,可以吃一辈子。”
“好。”
“别给你儿子和孙子分,只能你一个人吃。”
“好。”
吴华还想多说点什么,可他也不知道怎么说,周清越对他来说太不一样了,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对周清越,他只好紧紧抱着他。明天早上被带走以后,这个人大概就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他在脑海中演练明天的景象,他无数次冒出想要杀死带周清越走的人的念头来,可又被他自己否决。
就算是他想,他们也无法一同烂在这里。
吴华深呼吸几下,才将那句话憋回去。
他太恶心了,他太脏了,他居然想对周清越说爱。他怎么配呢,光是想想他自己就要呕出来,周清越太好了,他不能仗着周清越好就为所欲为,他强占了他的身体,他不能再去弄脏他的心了。
爱情,他自己都不明白什么叫做/爱情。
这样讨人厌的占有欲,令人作呕的感激涕零,无处安放的保护欲与亏欠之情,这些统统都是垃圾,不应该被叫做/爱情。
我爱你。
这三个字太伟大了,不是人人都配讲出口的。
可他总要说些什么,吴华将唇印在周清越的额头上,他好听的声音因为哭过还染着鼻音。
他说:“周清越,我祝你能自由。”
第十一夜
“恭喜你,周医生。”
判决终了,周清越的律师激动地上前握住他的手,神态竟是比他还高兴上万分。
“原本以为今天会是一场硬仗,没想到竟然如此收场,不管怎么说,正义终于还是站在了我们这一方。”律师说完,凑过来想要给周清越一个拥抱,周清越皱皱眉头,用手隔开了他。被推开的人倒也不尴尬,向后退了退,留周清越一个人站在这里,面目空洞。
这场终审,最重要的原告反而没有到场,代替她来的只有厚厚一叠鉴定书,里面阐明了被告人曾被性侵而产生心理问题的全部过程。
事情又被重新掀开原貌。
一年前,被害人的母亲在本地某商界大鳄家中做他喜得金孙的月嫂,被害人去给母亲送衣服的时候被那老板盯上,偷偷诱骗至楼上的书房中实施奸污,而被害人被性侵的地方就在母亲小小的卧室楼上,她被威胁住,不敢哭,更不敢叫,怕连累母亲,怕在这个城市中没有立足之处。更怕事情闹大了,所有人都会对她指指点点,会毁了她一辈子。
被性侵之后,被害人总疑心自己会染上病,便专门排队预约了周清越为她检查身体。可这场恶事带来的巨大恐惧使她造成了记忆阻滞,在周清越触碰到她私密部位时,错误得将受害时的部分记忆带入其中,把周清越带入了侵犯者的角色。
念出犯人姓名时,周清越一愣,这位赫赫有名的地产大亨,竟是被吴华折磨而死的那位“被害人”。
他盯着那厚厚的鉴定书,对方律师还在一字一句的对着纸张陈述事实,为防止误判,这样的心理报告由四位不同的心理学专家各出具了一份,于是周清越便将这痛苦聆听了四遍。
这么多年,除了吴华与此时未到场的被害人外,究竟还有多少讳之于口的腌臜事未被揭露,还有多少男孩女孩吞着痛过完这一生?
体面者的羞耻心,怎么会变成无耻者的遮羞布?
可犯人已死,这件引起公众强烈反响的案件就这样草草收了场。
他听着法官落下“无罪释放”的结论,叹出一口浑浊的气。
无罪释放。
可这又哪里是真正的获释呢?周清越迷茫的看向离散的人群,乌泱泱的一片一片,尽是相同的脸,他动也动弹不得,因为他早已经死在这里。
就在他站在这里的第一天,这个世界就已经宣布他的死讯。他死于唇枪舌剑下,死于万千人的唾沫星,来来去去的人恨他没死透,都走上来再踩上两脚。
可没人觉得自己做错,他们只是投出了“正义”的一票,他们只是说出了“正义”的一句说辞,甚至他们只是发泄出“正义”的呼声。
现在他们四散开来,无一人向他致歉,仿佛给予“无罪释放”便是最大的宽恕,以这短短的四个字就想令他无虞的活下去。
可那些被一刀刀剜下的血肉,再也长不回来。
“我认罪。”周清越发出一声求救,他想躲回他见不到阳光的监房中,那里有人赖以他享受生命最后的快活,而他也食髓知味。
吴华也是这世界上无可饶恕的烂人一枚,可周清越又觉得他纯真,他坏而自知,他恶而不遮,他感知痛苦,玩弄痛苦,他能准确的找到周清越的病灶,打进救命的点滴。
律师收拾好文件走过来问他:“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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