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死,这种时候,就算自己抛弃别人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吧?毕竟--
四名船员已经将筏子放下去,催促他快点顺着绳索下去,点点头,他立刻攀住绳索下船,脚踩上救生筏,感受到瞬间一阵摇晃的时候,他松了口气:终于离开那艘见鬼的船了!
「你想要抛下船上其他的人逃走么?」
就在他刚松一口气的瞬间,他听到船上传来一声大喝。冒出一头冷汗,严俊明猛地抬头向船上看去--
哎?
距离太远,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依稀看到一个黑影,刚才发出声音的就是他,从那人威严的声音,严俊明知道对方现在的表qíng一定严肃的可怕。
「我……」他想解释几句,然而他的话才说了一个字就被打断。
「这筏子只能坐这些人,我们不可能全部人逃出去!」
忽然有声音在耳边炸开,严俊明吓了一跳,他慌忙顺着声音望去,却发现自己的筏子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艘筏子,上面坐了五名穿着救生衣的水手。
「你们是船员啊!怎么可以丢下乘客自己先行逃走?」船上的男子还是大声说。
「船员也要活命啊!再在船上待下去大家都得死!如果有救生筏可以逃生的话,为什么活下来的不能是我们?」其中一名持桨的男子大声吼着,然后催促旁边的人快点将筏子划开。
「可是你们杀了人!你们为了抢筏子居然杀了人!」
「那是……那是bī不得已的!他们也在跟我们抢啊!你没看到他们那样子多疯狂!」筏子上喊话的男子声音慌乱了一下,随即再度变得义无反顾。
「反正我们一定要离开这鬼地方!出去后我们会叫人过来营救的!
非要坚持您那种无聊的道德感的话,恕我们不奉陪!别了,船长!」
严俊明看到那人说完,便用力划动筏子向远处开去。
船长?上面那个人是船长?自己不才是船长么?难道……
对!是幻觉!是幻觉!仇天说过什么反she之类的……一定是那样。他看到的是很多年前的qíng景,五十年前的晴天号果然遇到了海难,危机中有船员抢了救生筏独自逃生,船长却没有上来……
因为没有上来,才写下「我会在今天死去。」这样可悲的话,他不想死,所以绝对不能像那个笨蛋船长一样,陪那些人留在这鬼地方!
「快走!我们也快走!」
慌乱着,严俊明指挥旁边的船员离开,前方的筏子已开出很远了,他们不能落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头顶又有声音传来。
「严俊明呢?还在睡?」
是苏舒的声音!他们发现自己失踪了?
「在那堆毛毯里吧,他说他困。」
这回说话的是常信然,他把自己走之前堆在那里的毛毯当作自己么?
「老睡也不好吧?把他叫起来吧。」
不!千万不要!他们一接近就会发现自己没在那里。发现自己没在那里,就会知道自己已经抛下他们溜走了,他们会追上来--
担心自己的行踪被发现的严俊明,心里一下紧了起来。
「快!再快一点!」低声催促着自己的船员,严俊明感觉自己乘坐的救生筏飞一样的划开,头顶上的话声渐渐模糊,他心跳的频率却仍然无法恢复。
我不是故意的!这艘船没有办法乘多余的人,会翻的!与其大家都活不下去不如……不如让我活下去吧!
双手jiāo叉,严俊明泪流满面的盯着前面船员的后背,一头冷汗,他坐在最后面,四名船员依次坐在他前方,他们用力划着筏子,筏子走的很快。
在他们前方离开的,多年前的筏子的幻影好像已经消失了,起码严俊明现在看不到。
此刻严俊明的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期待,心里不断祈祷筏子可以快一点,再快一点,好离开这鬼地方……他的jīng神已经到了一个极限,眼睛昏花的厉害,刚刚有一瞬间他看前方船员竟然是虚影的。
马上就可以离开了,他要坚持住。对自己说着,他准备撩一把海水泼在脸上,好让自己振奋一些。
严俊明将手从筏子一侧伸了下去。
忽然,他愣住了。
水……是温热的?
不敢相信的在水里动了动自己的手掌,严俊明发现那水确实是温热的!慌忙抬起手一看,手上的颜色吓了他一跳!
这水……怎么竟是红的?
夜里看去,他的手掌就像黑色的。
心中大骇,严俊明向海面看去--
天!有人!
海面上竟然有人!
那些人只有上半身露在海面上,麻木的看着他们,严俊明这才发觉他们的救生筏被围住了,然而他的船员们却浑然不知一般,还是用力的划着船,一下又一下,始终保持着之前的规律。
「让我上去吧……让我上去吧……」
那些人却慢慢的走了过来,面无表qíng的走过来,然后将手伸向严俊明他们乘坐的救生筏。
「不……不要这样!地方不够!地方不够啊!」发现救生筏被拉住了,严俊明一下子慌了手脚,缩起身子。
一开始他完全不敢去碰那些带着诡异黑色液体的手掌,然而发现救生筏正在慢慢被拖下水,才发现失态严重,他颤抖地将手伸出去,将扒在救生筏上的一只只手掌拼命拨开。
「不行啊!地方不够!求求你们不要这样……」老泪纵横,严俊明一边哭一边继续拨下对方手掌的动作,拨到一只小小手掌的时候,他愣了愣。
是一个小孩子,男孩,年纪很小,大概三、四岁左右。
那个孩子也在将自己小小的手掌往救生筏上扒,不知道为什么,严俊明特别留意到这个孩子,愣了半晌之后才发觉自己留意他的原因。
这孩子像极了许歌的儿子!
这个认知把他吓坏了,要知道,许歌的儿子不是死了么?!
他亲眼看到的,那个孩子不但被咬断了颈动脉,身子也被开膛破肚,死相非常凄惨……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那只小小的手掌反手扒住了他,严俊明感觉对方简直不像小孩子的力气,他觉得自己正被拖下船去。
「不……不要……」自己看错了吧?一定是这样!小孩子不都长得差不多么?
他心里拼命说着,然而视线却不由自主的向那孩子的脖子看去,在那里发现一道咬痕的时候,他的嘴巴一下子张大。
真的有!这个孩子脖子上真的有咬痕!和许歌死去的儿子脖子上一模一样的咬痕!
这是怎么回事?
彻底怕了,严俊明这才觉得事qíng真的不对头。
他一开始以为这些人只是其他遇难者,可是……
仔细看去,那些人并没有游泳,可是他们怎么站在水中的呢?还有……他们的表qíng也不太对头……没有任何感qíng的脸,麻木……
而且……
严俊明有了更加要命的发现:那些人的脖子上……竟然全都有一道咬痕!
全部人都有!
严俊明感觉自己的牙关开始不受控制的上下击打起来,他心里有个一个隐约成形的答案:这些人……不是活人……
是幻象么?是多年前遇难的人留到现在的幻象么?
可是……
如果是幻象,为什么这样真实?
严俊明感觉自己被无数只手撕扯拉住,身子正在飞快的被拉下救生筏,他的肩膀先入水,下一秒,呛了一口水的严俊明,惊恐的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在水里了!然而拉住自己的手却还在不断从四面八方伸来--
严俊明吃力的在水中睁开眼睛,天……他看到了什么?
这是地狱的景象么?xiaobaiaixiaoying海面以下,严俊明看到了无数的人头,比水面上浮现的远远要多,海底下,人踩着人,无数的人向自己伸出手来,无数只手……
撕扯中,严俊明感觉自己的脖子一阵疼痛,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在那里,他摸到了一个伤痕。
咬痕。
「哈……我……死了么?」他忽然笑了,有更多的手向他伸过来,然而他却不再害怕了。
那些死人没有什么好怕的,他原本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原本已经是个死人。
而这里,则是他的地狱。
是的,没有什么好怕的……
心里想着,严俊明缓缓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被粉碎,紧接着,他破碎的意识,和他破碎的身体一起沉入了红色的海底。
「严俊明呢?还在睡?」苏舒送水过来的时候,看到角落里一团毛毯里,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些奇怪。
「那堆毛毯里吧,他说他困。」常信然在另一团毛毯里,有气无力的回答。
「老睡也不好吧?把他叫起来吧。」苏舒皱了皱眉。
「喂!严俊明!要起来么?」
常信然推了推旁边的人,那颗已经大半花白的头随即微微摇了摇,好像是拒绝。
「他说他不起来。」不再理他,常信然意兴阑珊的转过了脸。
「你们出去,我也要睡觉了,好困……」常信然说着,用毯子将自己整个人蒙住,关门的声音随即隔着毛毯传入他耳中。他听到苏舒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许歌在屋子的角落轻轻打着鼾,于是屋子里清醒的就剩下他一个人。
就是要等这一刻。
等到周围变得安安静静的时候,常信然以一种对饥饿许久的人来说,相当高难度的快速爬起来,揭开身上的毛毯,然后露出了下方的一块血迹。不介意的用毛毯将它盖住,常信然从怀里掏出了什么,然后láng吞虎咽的吃起来。
一口接一口他吃的很快,就像一个很久没吃饭的人那样。当然,事实上他确实很久没吃饭,他吃的是一块ròu,没有经过任何烹制的生ròu,常信然却吃的很香,就像自己吃的是什么珍馐佳肴一样。
一个圆环从不知什么地方滚出来,落地之后才发现那是一枚老式金戒指。
如果严俊明的妻子在这里,她一定可以一眼认出,那是她丈夫和她的结婚戒指。
毫不理会那戒指,常信然继续吃着。
将ròu皮细细吃gān净,血水也不làng费的舔乾,常信然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四周,他走到甲板上将吃剩下的骨扔到海里,然后坐回原位,大口喝了一口苏舒刚才端过来的水。
「舒服--」拍着肚皮,常信然打了一个饱嗝。
感觉身上慢慢有了力气,他抱着毛毯在之前有血迹的地方睡着。
关鱼昏昏沉沉的睡着,之前小夏问她要不要起来喝点水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的醒来了几秒钟,就着小夏的手喝了几口水,小夏问她还要不要,她只是无力的摇头。
说实在话,那只是经过简单过滤的海水苦涩僵硬,刚开始喝还好,日子久了,她的嗓子开始肿痛发炎。其实终究还是因为她腿上的伤口,那个伤口始终不好,最近已经开始腐烂,她总闻到一种恶心的味道,她在逐渐接近死神,她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眼睛已经睁不开,她却觉得自己始终清醒,屋子里安安静静,她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缓慢,不过却仍在跳动。她知道屋子里有人陪着她,是仇天么?是了……小夏和苏舒出去了,屋里的人应该是仇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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