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别这么穷酸?”秦淮做了个鬼脸,“就不能请个什么小芳汀,宝洪记?”
“没钱。”
“你还没钱?”秦淮不由自主地跟上他的脚步,“你们老师工资不是挺高吗,成天这儿收个自习费那儿收个辅导费,周末还要给学生补课挣外快。”
“没人找我补课。”陈可南冲他一点头,“你要来吗?先补个一学期。价钱好商量。”
“你也不怕我去教育局告你,有没有个老师样子?”
“你有学生样子吗?”陈可南从头到脚扫视他一番,“拉链拉好。下次再穿牛仔裤就记过。”
秦淮低声骂了一句什么,猛地收住脚步。“我不去了!”
“真不去了?”
“不稀罕。”秦淮转身朝操场走去。
陈可南独自出了校门,哪儿也没去,站在大门几步外的垃圾桶边上抽烟。刚按灭烟头,就听见秦淮说:“师傅,开下门。”
保安大叔的老烟嗓响起来:“假条给我。”
“我们老师刚出去,我跟他一起的。教高二的陈可南。”
“他没跟我说。反正没假条不能出校。”
“师傅您别这样,咱们都这么熟了。我还没吃饭呢,帮老师干活儿,食堂都关门了,您总得放我出去吃个饭吧?我老师还在外面等我。”
“教导处有规定,中午出校要交假条。或者你给你老师打个电话。”
“我没他电话。”
“那就不行。”
陈可南笑够了,板着脸走回门口,问他:“你又要来了?”他欣赏着自己冷淡的语气,觉得一点儿也不比戴着红玫瑰抱着猫的马龙白兰度逊色。
秦淮活像见了鬼,转身跑了。保安大叔正准备开门,见状又坐了回去,继续眯着眼睛安详地吞云吐雾,像一只嗜烟如命的树懒。
小屁孩儿不识好歹,他又点了根烟。饿不死你。
第7章
秦淮忧心忡忡地趴在栏杆上喝牛奶。
昨晚他几乎没睡,一直在床上滚来滚去。他老妈总警告他,如果想再长高,就得每天十点上床睡觉,所以他只好多喝一盒牛奶作为弥补。
老妈刚回来,但他刚好在昨天捅了个小小的娄子。
起因在于宗猩猩提了“端正作风”之类的新口号教导处几乎每半个月都能想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新口号校风校纪的检查比先前更加变本加厉,他跟袁苑杰、袁苑杰的女朋友、王肖易还有十班的彭海,不得不专门多走一站路,到临近小区的商业街去逛。昨天晚上淅淅沥沥地下雨,黏黏糊糊地让人烦躁,他们在一家烧烤摊上吃饭喝酒,不知不觉错过了晚自习。
期间他只喝了一小杯只要一想起大半个月以前那次昏天黑地的呕吐,他的胃就条件反射一阵痉挛但另外三个喝得不少。尤其是袁苑杰,连脑门都泛红了。
他们当时正听袁苑杰女朋友聊学校里的事。她是职业高中的学生,今年十八,因为比秦淮他们三个大,说话时总爱以“你们小孩儿家”开头。打扮穿戴像二十多岁的女人,珠光蓝的眼影,血红的嘴唇,秦淮脑子里浮现出上次跟陈可南在夜店里看见的那种用包着红纸的蓝玻璃酒瓶。陈可南当时指给他看,但他醉醺醺的,记不得陈可南说了什么。她的眼线和睫毛膏厚重得不像话,时间一长,有点化开了,在吊在头顶的钨丝灯泡的光线下,像长期睡眠不足留下的顽固的黑眼圈。
她伸长手臂,在秦淮面前的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手上涂着鲜红的指甲油,食指和中指上的部分剥落了,看上去像长着鳞片似的肉粉色的伤口。指甲短短的,指甲盖向上微微翘着,如同一个失去风情的女人投来的艳俗的媚眼。秦淮讨厌她的手,就像讨厌这个人。
暮色渐渐被夜色代替,偶尔一阵风将雨丝吹进来,仿佛一场银灰的雾气。秦淮的手臂上起了层鸡皮疙瘩。他挪了挪破烂的木凳,尽量使周身被电灯照亮,仿佛这样会暖和一点。谈话的间隙,桌上突兀地冷清下来,他不由走了神,忽然看见一个人从远处走过来,没打伞,狼狈地缩着脖子,像一只收起翅膀的大鸟。
真是个倒霉蛋。
秦淮往旁边瞟去,灯光正好照亮袁苑杰油亮的鼻头。他又朝外看去,那个人走近了,轮廓倒有点眼熟。
他疑惑地在心里比对,还没回过味,那人却像一瞬间飘近了似的居然是陈可南。
桌上慢慢静下来,如同审判开始前的那种不舒服的安静。雨声成了陈可南的脚步,满世界都回荡着这种声音。
秦淮下意识想站起来,但凳子突然分泌出粘稠的液体,把他黏在了上面。袁苑杰终于停止了嘴里喋喋不休的“操丨他妈”,放过了世界上无辜的母亲们,他女朋友也终于不再癫痫似的摆头和拨弄染黄的头发,露出镶有塑料水钻的大耳环。它们有牛鼻环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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