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重重地叹了口气,脸朝下扑进鸭绒靠枕里,一只手胡乱揉着自己的后脑勺,就这么又睡了过去。
周一他起了个大早,还有时间慢慢整理乱翘的头发。收拾好了,镜子里的人却还是一脸蠢样。他坐回沙发,望着酒柜出神。直到不得不出发了,才打开酒柜,仍旧把那瓶酒装好。
他走到学校门口时,陈可南刚好从旁边的连锁超市里出来。陈可南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看着秦淮了,但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招呼。陈可南很有些受欢迎的年轻老师的通病,心情好的时候爱欺负学生,逗得他们团团转,像捉弄小动物。
秦淮看见陈可南把收银小票扔进垃圾桶,两只手空空的,猜他是去买烟。陈可南的烟瘾不轻也不重,有时秦淮见他烟不离手,有时似乎又一整天都不碰。就跟自己一样。他这么想着,跨进学校大门。
这一整天秦淮都很安静,连老马都在数学课上调侃,说难得见他睁着眼睛上课。全班一阵哄笑,秦淮却没什么反应,举手说要去厕所。
经过四班教室,他透过玻璃,看见陈可南站在讲台上,仿佛是余光瞥见了他,忽然转过头,很快地跟他对视了一眼,又移了开去。秦淮感到心脏猛跳了一下,一股奇怪的感觉从胃里曲曲绕绕地升上来。他立刻走了。
他突然怕起了下节的语文课。
数学课下课没一会儿,秦淮正琢磨着翻墙出去买烟,谭老头走进来,说下节上地理课,因为下午他要出去开会,临时跟陈可南调了课。秦淮听了,心里微微一松,却同时更恨谭老头了。
秦淮发觉这天几乎都没见到陈可南,除了升旗仪式。他想不起之前的每个周一陈可南是不是也这么行踪不定。升旗仪式时,秦淮照旧站在队伍末尾,陈可南站在最前面,是众人的缝隙七拼八凑出的一个影子。
下午倒数第二节历史课一下,秦淮就跑了出去,轻车熟路地翻过围墙,到后面的小网吧去找胖子网管于晓诚。两人坐着抽烟,于胖子开着电脑打麻将,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吹牛。
“放学了。”于晓诚忽然说,手指向上一指,“你听见没?”
秦淮听到隐约的铃声,远得像眼前这渺渺烟雾做的一个梦。
他踩着晚自习的上课铃回到教室,一见他,严向雪就说:“陈老师让你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去他办公室。”
秦淮冷冷哼了一声,算是回答。那声响很轻,听着倒让人以为是一声笑。
他故意等课间过了大半才上五楼,办公室里很热闹,除了阎榆都在。杨清鸿在整理试卷,石燕在电脑上敲敲打打,秦淮一走进去,她的手机就响起来。
陈可南在批周末作业的作文,余光瞥了秦淮一眼,头也不抬地问:“最后一节我的课跑哪儿去了?”
“没去哪儿。”秦淮想扯谎说被某个老师叫走了,但张了张嘴,什么也没再说,只是盯着陈可南的侧脸。
陈可南放下笔,终于用正眼看他,“记了你一次旷课。”
秦淮耸了耸肩。
“你无所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陈可南重新拿起笔。
秦淮的手揉着裤缝,见陈可南自顾自地批作业,不再说一句话,他的眼睛慢慢睁大了,仿佛吃了一惊。上课铃打过,杨清鸿收拾好东西起身,陈可南跟她道别,又看了秦淮一眼。“回去上自习。”
秦淮轻轻咳嗽一声,装作无意地轻轻一碰陈可南的胳膊。“我有话跟你说。”他小声说。
石燕像是在训自己的女儿,声音越说越大,快步走出去,低跟皮鞋踏得地砖嗒嗒作响。陈可南的笔尖点了点纸,“放学再说。”
秦淮心神不定地回了教室。一个钟头的晚自习像被人偷了似的凭空消失了,教室里的人已经走空了,他还坐着,数学练习册摊在面前,页脚被揉得软烂。“你还坐着干嘛?”刘峰扛着扫帚问。
“没什么。”秦淮一伸腿,腿下立刻传来塑料袋的声响。他像被吓了一跳,一下子站起来,三两下收拾好书包,提着袋子走了。
石燕在办公室里骂学生,秦淮靠在办公室外的墙上,等得腿都麻了,他弯下腰,几乎蹲在地上,石燕终于背着包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个垂头丧气的学生。秦淮轻手轻脚地走进去,陈可南在看电脑,等他走近才发现,关掉了电影。
“我还以为你走了。”他笑了笑。
秦淮忽然把手里的袋子放在了他办公桌上,微微低下头,定定地望着他。
“你喜欢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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