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陈可南的座位上坐下,目光掠过桌上成堆的试卷,表格,学生的作文本,通知单,竖着摆成一排的大文件夹,教材,备课簿,笔筒,随手贴在笔筒上的便利贴,写着开会的时间地点,有的写的是别的东西。然后他看见了一本字帖和一个封面卷角的练字本,那是他自己的。寒假的十本字帖他终于快写完了,五一放假前只剩最后几页,他得意地告诉陈可南,对面的杨清鸿笑他作业从寒假写到将近暑假。
虽然他对练字根本没兴趣,但现在他的字的确进步了不少,偶尔还有一两个没见识的同学夸他字不错。秦淮闷坐了一会儿,把字帖和练字用的作业本抽出来,又拿了陈可南的钢笔,慢慢写起来。
他写完最后一个字,墨水还没干透,下课铃响了,没一会儿就有学生跑进办公室,越来越多的人走进走出。秦淮合上本子,扔回原来的位置,一把撕下那张写着他名字和寒假作业未完成的便利贴上面已经沾了薄薄的一层灰低头端详片刻,揣进校服口袋。
这天晚自习老马难得没有讲课,偏偏今天的作业难得出奇,教室里没人说话,大家都埋头写题,不时有人到讲台上去找老马请教。
秦淮打开一个崭新的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重点内容还用不同颜色的彩色笔做了标注。他随手翻了几页,突然举起本子放到鼻子前一闻,果然有一股淡淡的香气。这是罗雨洁替他抄的数学笔记。罗雨洁的成绩虽然比不上严向雪,但也算优秀,而且十分用功,秦淮跟她在一起快半个月了,两人都没单独出去过,只在食堂一起吃过饭,如果那也算约会的话。
有时晚自习秦淮借着上厕所的名义溜出去乱逛,每次经过二班门口,都看到罗雨洁坐在后排认认真真地写作业。他不好意思叫她出来,悄悄地走了,一个人找地方坐着发呆。
他也有一阵子没去网吧了,《血誓6》的金牌成就还有几个总也拿不到,之前他都是跑到陈可南家里,让他打给自己看。他坚决不肯上网查攻略。
秦淮松开手,笔记本唰唰翻动,回到扉页,他看见正中写着“数学”,右下角用同样秀气的笔迹写着“秦淮”,旁边还画了一颗小小的心,小得几乎注意不到。
秦淮忍不住笑起来,手指在桌上学着她的笔迹写自己的名字。刚把“淮”字的三点水写完,他突然放下笔记本,把手伸进校服口袋。
便利贴被稍稍揉皱了,灰尘在上面留下几道抹不掉的污痕。那几行字没有摆在便利贴正中,显然是随手写的,上面几行写着某某人的名字和作业内容的字都被划去了,只剩下最后一排的“秦淮,字帖十份”。
秦淮把便利贴按在数学练习册上,翻开草稿本,一笔一画地写“秦淮”两个字。写了两遍,却都不太像,他不耐烦起来,笔尖胡乱地在本上画着圈。
没过多久,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在书包里一阵翻找,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请假条,右下角签着陈可南的名字。他比着写,写一笔看一眼,连笔画之间的牵丝都要一模一样。写了一个又一个,最后整张纸都是,连缝隙间都挤不下了。
秦淮终于放下笔,甩了甩酸痛的手腕,眼珠左右转了转,伸了个懒腰,弯腰伏在桌上睡了。
陈可南从后门走进教室,没收了许冲的八卦杂志,叫醒了睡觉的几个人,走到窗边,卷起杂志轻轻敲了敲秦淮的脑袋。秦淮睡眼惺忪地坐起来,陈可南一低头就看见了粘在雪白的练习册那一页上的黄色便利贴和皱巴巴的请假条。
他从练习册下面抽出露出一角的草稿本,低声训斥,“又看什么呢?”
然后他就看见满页都是自己的名字。
陈可南还没来得及眨眼,秦淮已经猛地跳起。一把夺过了草稿本,厉声说:“你干什么!”
四周好几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看来,坐在前头的老马见状也站起身,走下讲台。秦淮的耳朵红得几乎滴血,脸上的表情却冷得可怕,一双眼睛死死瞪着陈可南,仿佛要一**吞了他。
“你跟我出来。”
陈可南这么说了一句,瞥了眼马上就要走到跟前的老马和周围转过头来的学生,不动声色地转过身,手在桌上一晃,拿走了桌上的便利贴和纸条,在手里捏成一团出去了。
两人在走廊拐角停下,灯光从一班打开的后门投出来,一半明一半暗。
秦淮的脸色难看极了,陈可南也一言不发。他的右手背在身后,纸团已经捏得不能再紧,硌得手心发疼。
“你怎么回事?”
陈可南刚开了个头,忽然忘了后面要说什么,不觉沉默下来,头皮下的血管一跳一跳,像突然换了失语症。一阵风从远处的林荫道吹来,热气和草木的腥气让他稍微平静了些。这天气燥热得让人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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