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个鬼啊!”
秦淮刚骂完,就被陈可南抱住了。
一阵风吹过来,他闻到陈可南耳后淡淡的香水味和洗发露的香气,触摸到他带着体温的衬衣,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悄无声息地沉进了水里,仿佛一具尸体。夜晚的风余热未消,扑到脸上让人呼吸困难,可秦淮现在一点也感觉不到了。他只看到地铁站的灯光,车流的霓虹,招牌的斑驳碎彩,那是一个全新的流光溢彩的花花世界。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长高了一点。”
陈可南说这话的时候,秦淮隐约感觉到他的胸腔微微震动,不由吸了吸干燥的鼻子,低声说,“等我长得比你高了,第一件事就是揍你一顿。”
“好主意。”陈可南笑着说。
秦淮深深吸了口气,他的嘴唇细细颤抖着,几乎没法说出清晰的词句。他刚刚控制住自己的嘴唇,陈可南却放开了他。
“好了,快回家。”
于是秦淮什么也没说,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之后几天,陈可南过起了昼伏夜出的生活,白天一整个城市都置于沸腾的水波之中,他就在家里拉上窗帘看电影。晚上见了几个大学和研究生时的同学,不时跟周源出去吃个夜宵。
八月六号这天不太热,他中午打了个盹儿,一点多钟起床出门去超市买酒。
阳光过于强烈,墨镜外的一切都呈现出白惨惨的颜色。他提着一大口袋啤酒,低头点上一支新买的烟,沿着树荫往单元楼走,远远望见一个人站在太阳底下,正仰头往上看。他不由也抬起脑袋看了一眼,天空蓝得像一块凹进去的玻璃。
再走近一些,陈可南认出那是秦淮。他看了眼时间,已经两点多了。秦淮现在每天下午应该上四钟头的英语。这是他从周源那里拐弯抹角打听到的。
这臭小子。
陈可南快步走上去,塑料袋摩擦的声音惊动了秦淮,他转头看见,吃了一惊。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陈可南不客气地说,学着他刚才的模样朝天上望,“等着天上掉录取通知书?”
秦淮像是还没从突然见到他的惊讶里回过神,眼睛圆睁,一句话都没说。
“现在几点了,你不是每天两点到六点有课?你爸为你大把大把地烧钱,你就跑这儿楼底下发呆?我住十六楼,你在这儿能看见什么,不如把我阳台对面那家买下来,慢慢看个够。”
秦淮仿佛被骂懵了,直愣愣地把他看着。陈可南一气说完,也跟着怔了怔,一下子别过脸去,想起手上还拿着烟,举到唇边抽了一口,低头弹落烟灰。
秦淮还是不说话,陈可南看见他两腮的肌肉一动,似乎咬紧了牙关。墨镜下的秦淮和周围的一切一样,呈现出惨白的冷光。大约是在烈日下站了不少时间,他眉头紧皱,额头和上唇都凝着一层冰冷的汗水。
陈可南缓缓吐出一口气,烟雾还没扑到秦淮身上就散了。
“我怕你不方便,就没上去。”秦淮低声说,“今天我过生日,本来想晚上请你吃个饭。那还是算了吧,我上课去了。”
他飞快地走过小路,绕过树篱不见了。
陈可南站在原地,看见重重叠叠的树影吞没了他的背影,热风涌动,灰色的树叶反射出匕首般的银光。树浪的声音被响亮的蝉鸣盖了过去,一声声震上天际,将头顶丝丝缕缕的卷云冲得更淡。
“妈的。”
陈可南骂了这么一句,走进单元楼,重重地关上了铁门。
秦淮一走出永顺大厦,就看见陈可南站在不远处的台阶底下抽烟。
他原本想装作没看见,把头偏向另一侧,仿佛注意力都被停在路边的那辆老爷车吸引了。但没等他走下街沿,穿过马路,陈可南就叫住了他。
秦淮这才站住脚步,干巴巴地问:“干什么?”
“对不起,”陈可南说,“下午不该冲你发火。”
“哦。”秦淮用手里的文件袋扇风,看上去满不在乎,“无所谓,反正我也被你训习惯了。”
陈可南笑了笑,跟上秦淮的脚步,一边戴上墨镜,“今天你生日?那我请你吃饭。”
“用不着,我回家吃饭。”秦淮把文件袋顶在额前遮阳,回头上下打量他一番,“穿得挺红。”
穿着淡西瓜红衬衣的陈可南一挑眉毛,“你过生日,喜庆点。”
秦淮嗤之以鼻。
在那家门口挤满了人的粤菜餐厅前停下脚步时,秦淮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地跟着陈可南走了。陈可南报了订位的预留信息,被一个服务生领了进去,他站在原地,恨恨地踢了一脚滚烫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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