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给我爸买过一套很贵的西装,配了领带,大概是希望他出去做正经工作的时候用得上。”
“那你爸穿过吗?”
“穿过,参加我妈的葬礼。”
秦淮不吭声了。
“我爸没送过什么正经有用的,全是小玩意儿,什么自己烧的花瓶盘子,自己做的花架,跟别人学着扎染的桌布,还有我妈的肖像画,收拾遗物的时候装了两箱。”
“你爸真厉害。”
“我爸知道我妈过世以后,一个人在外面几天不回家,我也找不到他,以为他不会来了。结果葬礼那天早上他又来了,穿着我妈送他的西服,领带歪着,喝得烂醉,下巴上有一条刮胡子刮出来的血口子。”陈可南微笑着在脸上比划了一下,“他在灵堂里大哭了一场,然后吐在了我妈遗像面前。”
秦淮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我妈的娘家人本来就不喜欢他,气得差点当场动手。我们回家以后,他把画我妈的那些画都拿出去烧了,因为太多,火烧得有点大,那天晚上又刮风,来了人叫他灭掉,他把那几个人打了一顿,然后就被拘留了一个多礼拜,错过了我妈头七。”
“你爸,”秦淮斟酌着措辞,“你爸真是……”
“神经病。”陈可南笑着说。
秦淮坐起来,直直地看了他一阵,忽然吻上去。
一开始只是温柔的触碰,鼻尖蹭着对方的脸,然后舌尖碰到了牙齿,呼吸吹得睫毛微微颤动。空调的冷风过一阵就吹到窗帘上,海青色的布料懒洋洋地一动,一道锐利的金光就射丨进房间,像一条细薄的软鞭,充满柔情地抽在秦淮的一条小腿上。
他向上一挺身子,几乎跪在陈可南身上,陈可南咬着他的嘴唇,说话含混不清,“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很沉?”
秦淮像是根本没有听见,急迫地撩起他的T恤,同时扯下腰上那条愚蠢的花短裤。“你干什么?”陈可南按住他往下扯裤子的手,用手肘顶开他,“别又乱来。”
“你神经病啊!”秦淮停下来,气喘吁吁地瞪着他。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秦淮突然猛地一推陈可南,翻身跳下床,端起他放在桌上的玻璃杯,一口气把剩下的冷水喝完了。他焦躁地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最后走到窗边,对着空调吹了一会儿,把窗帘拉得紧紧的,只探出去一个脑袋,朝外面张望着。
陈可南也下了床,到浴室洗了把冷水脸,又去厨房倒了杯水,回来发现秦淮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他没穿拖鞋,大T恤翻起来一截,裤子没有拉好,或者说根本没拉,还像刚才一样歪歪斜斜地挂在腰上,露出小半个屁丨股。
陈可南从他身后经过,狠狠拍了一巴掌,“裤子穿好,别耍流氓。”
毕业典礼前一天,大家来学校填写资料,商量明天拍毕业照和吃饭的事宜。陈可南这个甩手掌柜万事好说,三班闹翻了天,决定明天女孩子们穿一群,男孩子们穿衬衣,还说要打领带。风声传到别的班,大家纷纷效仿,班主任们也都学陈可南做起了佛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典礼十点开始,外头金晃晃的,大家都坐在教室里聊天,电风扇呜呜猛转。秦淮在八班只跟胡乔熟络,两人说了会儿话,不一会儿胡乔被人叫走,秦淮就一个人出来,找了个没人待的地方,趴在栏杆上朝下望。
早上还不算太热,他伏在冰凉的铁栏杆上,夏风不时吹得头顶的头发微微一动,仿佛有人在抚摸他,这感觉让人昏昏欲睡。秦淮从没发现学校里这么安静过。他把脸转向办公室的方向,即使从这里什么也看不到。
忽然间,余光里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转头朝下看,陈可南从教学楼里走了出去。学校要求老师们今天着装正式,他照例穿衬衣西裤,肩上多搭了一件浅色的亚麻西服。他在楼下站了一会儿,低头点烟,然后继续朝前走去,穿过碎金点点的林荫道,树影像胶质的液体一般缓慢地流动,他越走越远,最后几乎消失在那一片令人目眩的白光里。
秦淮突然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陈可南的身影一晃不见了,秦淮心脏猛地一坠,像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让他产生了些许想呕吐的冲动。梧桐树层层叠叠绿色的罅隙里闪过一道影子,陈可南重新出现在林荫道上,四下张望了一会儿,终于看见了楼上的他,冲他招了招手。
秦淮飞奔下楼,在林荫道跟陈可南撞个满怀。
“看着点。”陈可南扶了他一把,“隔这么远都能听见你嚎。”
秦淮一拳捶在他肩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着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可以啊,打上领带还挺人模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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