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少了点儿什么。
宋琪把冲干净的头发拢到脑后,推开点儿窗缝透气,一手撑着瓷砖墙往四周看。
一眼看过去看不出端倪,该有的都有,该在的都在。
但是当他伸手拿牙刷准备洗漱时,发现旁边本该插着江尧牙刷的那个杯子空了。
对,江尧昨天就把东西都收走了。
宋琪把杯子拎起来看看,又放下。
不对。
现在该说是前天。
牙刷、电动剃胡刀、挂在阳台晾着的内衣、随地乱扔的数据线和总是滚到他枕头底下的耳机、沙发上胡乱堆放的外套、凳子靠背上挂着的背包、拆开就吃不完的薯片、沙发地板上叮呤咣啷乱堆的啤酒罐、隔不了多久就能垒成一座小山的烟灰缸……
大垃圾带着小垃圾们跑了。
江尧把自己在这儿一个来月的痕迹清理得特别利索,屋里基本恢复成宋琪一个人住时的状态,却莫名让他觉得屋里比先前宽敞了许多。
唯一留下来的是江尧的轮椅,在阳台搁着,如果不是不好搬估计这会儿也看不见它。
而且这轮椅也不算是江尧的,是当时从医院交押金租的,到时候连轮椅都得退回去。
宋琪把毛巾搭在脑袋上擦着头,过去把轮椅转过来坐上去,冲着窗外点了根烟。
他睡醒睁眼的时候江尧正好出去,他听见江尧关门的动静,下意识想起来喊他一声,但梦里的声音和场面还在他脑子里晃荡着,睡过了头的身体也又酸又沉,等宋琪缓过神来,已经错过了追人的最佳时机。
可能是回过味儿来了。
宋琪眯着眼呼出个烟圈,想着昨天江尧来找他,跟他说的那些话。
“我在这儿呢,宋琪。”
“就在这儿。”
对于江尧那样死要面子又脸皮薄的人,能说出那些话不容易,也许昨天来找他的江尧是真的想安慰安慰他,但是又被他的态度给激了回去。
毕竟头一天连行李都收拾好了直接走了,该是真的很难接受过去的他。
不能接受也正常,他这么多年也难以接受过去的自己。
所有人都累坏了。
宋琪想摸手机,胳膊动了动才想起手机已经被自己扔河里了。
小梁他们会被陈猎雪安排好,二碗也会有机构的人去安排,他现在是真正可以跟外界隔绝的状态。
给自己点儿时间,也给江尧点儿时间吧。
宋琪把手收了回来。
八年来,他第一次在睡醒后无所顾忌地放空自己,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在本该最忙碌的时间段里闭着眼晒太阳。
等能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以后……
宋琪脑子里自行蹦出这么句话,紧跟着蹦出了江尧的脸。
以后如何呢。
问题没得出答案,在阳台晒了没十分的太阳,宋琪起身往厨房走,打算给自己弄点儿东西吃。
他的胃估计是从饿昏两天的状态里醒过来,饥饿来的突然又猛烈,胃袋像被一只手攥着,搓着,胃酸直往上倒,顺带着食道都痉挛地缩巴着。
人活着可真现实,心情再怎么样饭还是得吃,一点儿也潇洒不起来。
进厨房第一眼先看见了案板上的老干妈,宋琪拿过它颠了颠,放回冰箱里换了把挂面出来,打算给自己快速煮个面。
掀开锅盖他猛地一愣,才发现锅里温着满满一蒸笼的饭。
盖饭、包子、粥、煎饼、小碟咸菜、半只烤鸡、还有一盒没打开过的米饭,码得像座歪七扭八的小山,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锅已经凉了,饭盒的塑料盖里沁着水汽,一打开就迅速凝成小水滴。
宋琪就这么望着这锅饭,望了好一会儿,看见食物他明明胃里更饿了,但就是莫名地不想伸手,不想把这些江尧给他备下的不知道是晚餐还是早饭取出来。
“我在这儿呢,宋琪。”
“就在这儿。”
他又想起江尧对他说的话了。
你在啊。
真的在啊?
冲动这个东西是怎么回事儿,宋琪说不清楚,他目前为止的人生里冲动的次数不在少数,基本都成功地让他后悔了。
不能冲动,宋琪。
你现在能用正常人的状态去跟江尧相处么?你当时冲人什么鬼样,你自己现在什么鬼样,你真的适合去找他,去跟他说话,能让他看着你不心烦么?
还有一点,你自己都不想去细想,不愿意去往深了思考——你现在能像你答应的那样,看见江尧不会想到纵康么?
宋琪给自己做了一长段的心理活动,成功把自己想见江尧的冲动压下去后,他烦躁地把锅盖往案板上一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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