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是我的手机!”
看着最后消失在长长拖地chuáng单内的手机,沈嘉言认命的弯下身,双膝跪地,艰难的向chuáng底探去。
“该、该死……掉得……好……远……咳!咳!咳!”身子压得太低,胸腔被严重压迫导致沈嘉言说话困难,由于他的动作而扬起的尘土更是让他咳声连连。手机跑得太远,他不得不将大半个身子钻了进去。
“构到……”
手指碰到手机,受到鼓励的沈嘉言又努力前进了两寸,然后用力用手将手机挥出chuáng底的范畴。沈嘉言开始慢慢往外爬,chuáng板压得很低,他极小心的往外退,以免磕到头,不时往chuáng底外看去以确认自己的后退路线。忽然!沈嘉言愣住了──
一双……脚……
从狭隘的视线内,他看到了一双脚,属于女人的,细细的脚。
那双脚不知从哪里走了进来,此刻,正站在他刚刚抡出去的手机旁边。
沈嘉言吞了一口口水。
冷汗,慢慢浸透了他的衬衣。
他看到裙襬慢慢垂下来,他知道那是那个女人在弯腰!
随着那女人的裙襬垂到地面,他看到了一双手,非常纤细好看的手,天明明很黑很暗,他明明紧张害怕到几乎晕过去,可是奇怪的,他记得一切细节,他觉得自己看得很清楚,他甚至看到了那女人无名指上面的戒指……
然后,他感觉自己被人抓住了。
不是被chuáng外那个女人,还是更加近的,chuáng底──
沈嘉言猛地回过头去!
他看到了一双眼睛,黑暗中一双发光的眼睛,那是他晕倒前最后的记忆。闭上眼的沈嘉言当然不会看到,之前他以为不能用的电灯,在他倒下之后,一下子亮了。
第四章 沈嘉言之二
“……”最后看了一眼对面的阳台,杨承延离开了阳台,回到妻子所在的卧室,走到妻子右边的空位处,轻身躺下。
睡在他身边的明明是他的妻子,是他最亲密的人,可是他却好像睡在毒蛇之侧。这两天夜雪的jīng神一直不好,睡着睡着会忽然大叫,要么就睡到中途忽然爬起来。
有一次杨承延半夜忽然醒来,黑暗里只见一个人影直直坐在他chuáng头,吓得他当场失魂,半晌才发现那是他妻子。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年外调太少见面了,杨承延发现自己几乎不认识自己的妻子了,原来那个不漂亮,却总是将自己装饰得优雅得体的妻子再也不见,现在睡在自己身边的只是一个憔悴的、神经质的、正在慢慢老去的中年妇女。
女儿的事qíng给她的打击太大了,杨承延心里明白,于是决定好好照顾妻子,可是这么几天下来,妻子的qíng况没有好转,倒是他自己已经快要顶不住了。
这几天他的头发掉得厉害,再这样下去,他那本来还被同龄男xing羡慕不已的茂盛头顶,估计马上就要向地中海看齐。
一来年龄大了本来就浅眠,二来顾虑妻子的缘故,于是,这个夜里,像过去每个晚上那样,杨承延又醒了。
“小雪!”口里喊着,杨承延一头大汗醒了过来。
“哎?人又……”头反shexing的右转,本以为又会像平时那样看到空空的枕头,然而出人意料的,他看到了旁边妻子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杨承延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右手摸上妻子柔软的发。
“好冷,也不盖好被子……”说着,杨承延将妻子只盖到胸前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做完这一切,杨承延再也睡不着了,睡衣被汗水湿透了,被冷空气浸得凉凉的,难受极了,杨承延索xing下chuáng进了洗澡间。
热水从莲蓬头里喷出,暖暖的洒了一身的感觉好极了,闭上眼睛,杨承延感觉自己绷了好几天的qíng绪暂时松了下来,这几天,连睡觉也不安稳,似乎也只有洗澡的时候让他轻松一些。
不过,杨承延并没有轻松很久,没过几分钟,他立刻觉得不对劲,他是淋浴,可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的脚已经泡在水里了。
看着之前自己身上洗下去的泡沫簇拥在脚边缠绵不去的样子,杨承延立刻感觉有点恶心。
“又堵了!”
是下水道,这里是老式的房子,下水道就在旁边。蹲下身子,杨承延摸索着排水的小口,半晌,抓起一团黑乎乎的丝状物体。
是头发。
“我的头发有掉这么厉害么?”看着自己手里乌黑的、还沾了些许白色泡沫却依然能够看出是头发的东西,杨承延用空闲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还好,那里虽然轻薄了不少,不过还没有空空如也。
没了头发的阻挡,之前的废水终于顺利的流了下去,逐渐luǒ露出来的地面上还是零星留了几根头发,杨承延注意到:自己脚上也有一根。
长长的头发。
忽然想到了什么,杨承延将手里那团刚才堵住下水道的罪魁祸首展开,惊讶的发现:这些头发,不少也是长发。
难怪他惊讶。他是短发,妻子也是短发,屋子里怎么可能有长发?
手掌颤了一下,杨承延重新弯腰,将地上的几根长发连同自己脚上那根一起,揉进之前那团头发里,一同扔进垃圾箱,然后他重新拧开热水开关,用沐浴rǔ将手掌冲洗了好几遍。
最后,简单的冲洗了一下全身,杨承延离开浴室,关上浴室门的瞬间,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他的视线一直都是盯着地板上的垃圾桶的。
重新回到室内的杨承延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适感,他没有回到卧室,而是留在了客厅,桌上,那个属于女儿的玩偶静静坐在桌子上,露着憨憨的笑容。
杨承延将玩偶拿在手里,慢慢踱到了阳台。他将玩偶翻来覆去的看,看到上面“青青生日快乐”几个小字的时候,眼睛忍不住开始湿润。
“青青……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对不起青青……”
将玩偶顶在自己的头顶,赎罪一般,杨承延静静的闭上眼睛,忍了好几天的泪水终于慢慢淌出。
“爸爸,你知道么?妈妈她其实一直很想你,我也很想你,所以,爸爸能回来么?妈妈买的是双人chuáng,她一定希望你回来和我们一起住。”
最后一次接到女儿电话的时候,女儿对自己说了什么?只是希望自己回来而已,可是自己呢?
自己和妻子这些年确实比较疏远,甚至一度到了要离婚的程度,可是女儿毕竟没有错,因为自己不想见夜雪,自己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夜雪身边的青青了呢?
自己印象里,青青还是那个小小的,扎了两个小辫子,生日礼物除了要玩偶就是要芭比娃娃的小女孩。
可是实际上,青青在自己没有参与的时间里,已经长成大姑娘了,这个年龄的女孩,自己应该送她更加成熟的生日礼物,可是自己送的还是玩偶,而女儿也将那玩偶宝贝似的挂着。
自己那时候为什么不回来呢?
为什么不回来呢?
模糊着视线,杨承延抬起头来,用手背将láng狈的眼泪擦gān,忽然──
“对面的灯……亮了?”看着对面黑暗中异常显眼的灯光,杨承延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他很清楚,那里……是自己女儿尸体被人发现的地方……
“那个人是……青青?”接下来,他看到了更加不可思议的景象,他觉得自己看到了青青,自己已经死去的女儿!
明明隔着遥远的距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知道那是青青。
“不对……那……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嘴里胡乱的喃喃着,杨承延心里一团乱麻,盯着对面那个白色的影子,最终,杨承延咬了咬牙,冲下了楼。
凌晨时分的街道,除了路边的野猫之外再无人影,心里惶恐不安的杨承延最终挥开了413的大门。
“爸爸!”
他听到了女儿的声音。
“青青!青青!”口中喊着女儿的名字,杨承延紧紧闭上眼睛,哆嗦着。“青青……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对不起你……”
热流从眼眶中滚落,杨承延终于再度睁开眼睛,慢慢的,他向客厅摸索而去,那里,在阳台碎掉的玻璃之前,在那还在不断转动的吊顶风扇之上,他看到了静静的被一根绳子吊在上面的女儿。
“青青!你忍一忍,再忍一忍……爸爸这就、这就把你放下来!”男人痛哭流涕,去厨房找了椅子,爬上去,试图解绳子。
绳子很难解,他找来的椅子不够高,他站在上面,刚好和被吊起来的女儿同高。女儿睁得大大的眼睛于是就在他的眼前了,那几乎完全腐败的脸颊……杨承延几乎可以嗅到那腐臭的味道。
他的女儿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的青青,从小就爱gān净,身上什么时候都是香喷喷的,怎么会这样臭烘烘呢?
“……青青……”
静静的和眼睛没有焦距的女儿对视,泪眼朦胧中,杨承延吸了吸鼻子,踮高脚尖,拼命扯着女儿脖子上面的绳子。
绳子不算粗,是用钓鱼线拧成一股做成的绳子,他钓鱼的时候就经常用这种线,所以知道这种线的厉害,这种线非常坚固,只要细细一根就可以钓起十斤的大鱼,同样的,只要细细一根,就可以轻易割破人的皮肤。
撕扯间,杨承延的手掌被狠狠割破了,血从伤口内喷出,溅到女儿的脸上,那张脸看起来更加可怕。
可是杨承延并没有停下,只要低头他就会看到女儿的脖子,那里,已经被深深的切了一个大口子,那附近的皮ròu已经深度腐化,如果再不将她放下来,恐怕……
绳子,终于解开了,女儿的身子即将坠落的那一刻,杨承延慌不迭跳下椅子抱住女儿的身体。
“好了!好了!爸爸接住你了!爸爸接住你了……”
抱住女儿僵硬冰冷的身体,杨承延安心的闭上眼睛。
抱着女儿,杨承延彷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总喜欢爬得高高的女儿,每每自己找她回家的时候,都会从上面跳下来。
“爸爸!接住我!接住我!”
女孩说着,然后跳下来,跳进他怀里。
“……总算接住你了……”闭着眼睛,黑暗之中,明明是森冷的环境,然而杨承延心中却是一片安然。
“爸爸。”
朦胧中,女儿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不敢相信的,杨承延缓缓睁开眼睛向四周看去,却发现周围只有黑暗。
“爸爸。”
声音再度响起,却是贴着耳朵响起的,感觉到脖子附近冰冷的气息,杨承延忽然清醒了,感觉着怀里冰冷僵硬的身体,杨承延毛骨悚然。
“……青、青青……是你么?你怪爸爸么?你在怪爸爸么?”
52书库推荐浏览: 月下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