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光磊远远看着,玻璃渣已经堆了厚厚一层,再看计数器,打了快两百个瓶子了。
他合理怀疑,老板特意叫他进来看看,是因为店里的玻璃瓶快被陆时打光了。
陆时警觉,收了槍,单手摘下降噪耳机,随意地挂在脖子上,转身看向魏光磊,“怎么过来了?”
“我在另一个房间玩儿呢,老板亲自把我提拎出来,让我赶紧过来来看看你,手残了没有。”
魏光磊拉过准备台上搁着的小篮子,从里面拈了一颗薄荷糖,剥了糖纸放嘴里。
等含着糖,仔细打量完陆时的神情,魏光磊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陆哥这神情,真不太正常。
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个不正常,但魏光磊一颗心猛地悬了起来。
正斟酌着措辞,想问问陆时是不是遇见什么事情了,就听见一阵手机铃声。
陆时按了免提。
话筒里传出来的,是烈哥的声音。
“陆时,上次说的事情,有没有余地?我把手底下人拉着加紧训练,真他妈训不出什么成绩来,一个跑得比一个烂,跟争先恐后抢倒数第一一样,看得老子一阵闷火!”
烈哥语气烦躁,又跟陆时打商量,“惜命是好事儿,你不上赛道,哥支持。但现在这情况,输得太难看,哥脸上挂不住。你看,要不要再聊聊?”
魏光磊在旁边听着,没吭声。
他是知道消息的。
烈哥手底下的车队,老将退的退、伤的伤,新兵又还没操练出成果,一溜烟的人拎出来,没一个能用。据说有人看见烈哥找过陆时,估计是想让陆时上车,帮忙跑一场,但陆时拒绝了。
魏光磊以为,他陆哥上次都拒了,这次肯定没回旋的余地,没想到陆时简洁道,“等我考虑。”
没说死,那就是有可以商量的苗头。
烈哥嗓门马上就提了起来,“果然是老子的好兄弟!好好好,不管最后你是上还是不上,哥都承你这份情!”
等电话挂断,魏光磊坐在高脚凳上,赶紧问,“陆哥,你之前不是拒了吗,怎么这次又想上赛道了?”
陆时扔开手机,没答,眼里的阴郁却更重了两分。
魏光磊琢磨了两下,小心试探,“小少爷呢,今天……怎么没一起过来?”
陆时换弹夹的手一顿,眼睛也没抬,下颌线条却绷紧了几分,“你太吵了。”
魏光磊捂嘴,迅速收声。
懂了,这九成九是闹矛盾了。
他搓着薄荷糖的塑料糖纸,觉得自己有点儿迷茫——这他妈应该怎么劝?
而且吧,他也把握不清楚,他陆哥跟小少爷,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一路旁观过来,陆时本来主意正,目标明确,做事情从来不拖泥带水。
但面对着楚喻,却是心机手段全用上了,最后还把自己栽了进去。
魏光磊咬碎了嘴里的薄荷糖,决定保持安静。
要打架,他提着棍子就能跟陆时后面,冲锋陷阵都行。但感情这种事情,太他妈复杂了,他掺和不来。
又打空了一个弹夹,魏光磊注意到,陆时握槍的手都直打颤,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扔开空弹夹,陆时又伸手去捞子弹。
魏光磊想劝,张张嘴,又闭上。
陆时指尖捏着黄铜色的子弹,填弹的动作熟练,嘴里道,“你先回去,不用守着我。”
他掀起眼皮,手指勾着槍,灵活地转了一圈。
毫无预兆的,陆时又握住槍托,抬起,将槍口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漫不经心道,“你难道还担心,我会给自己一槍吗?”
魏光磊整个后背都凉了。
鼻腔吸进空气,混着薄荷糖的劲儿,从气管到肺,冷了个干净。
那一刻,他蓦地想起来,他和祝知非一起看陆时开赛车时的感觉——
陆时多半有些厌世,甚至好像下一秒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但似乎又有一件什么事情,勉强吊着他的命。
但也只是勉强吊着。
槍口调转方向,陆时手指利落地握住槍管,用槍托敲了敲魏光磊的肩膀,“行了,回吧,不用守着我,我静静。”
魏光磊不放心,原地磨蹭了好几分钟,最后也只能走了。
陆时重新戴上降噪耳机,隔绝了整个世界。
从射击场离开时,已经过了零点。霓虹冷清,街角巷陌都空荡荡的,没几个人。
路灯的灯光下,能看清密密麻麻的雨丝,陆时抬手,手心朝上,才发现,又下雨了。
老旧的建筑外墙,沾了水,颜色就会变深,仿佛永远无法根除抹灭的脏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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