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人家姓甚名谁都忘了,只能点了点下巴,权当是打招呼。
“梁太太,”温小姐微微一笑,不甘示弱地呛回去,“封二爷刚出事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家和封家这么亲近。”
梁太太戴着法式礼帽,半张脸藏在网纱后,装作研究手套上的花纹,目光却落在白鹤眠身上:“温小姐这话说得就不对了。”
“……谁能跟封家亲近,那得看封二爷的意思。白少爷,您说对不对?”
绕来绕去,矛头又对上了白鹤眠。
他亦不是吃素的,晃着手里的高脚杯,四两拨千斤:“说笑了,二爷腿脚不方便,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白鹤眠话音刚落,屋里就静了下来。
除了他,没人敢把封老二双腿残废的事情拿在明面上说。
白鹤眠一语惊人,却没有惊人的自觉,他悠然自得地喝着葡萄酒,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见牌桌空出一个位置,便走过去,问:“打什么呢?”
气氛瞬间活络起来,梁太太喊人搬了张椅子放在白鹤眠身后,自个儿坐下,说要和他“一家”。
白鹤眠捏着牌笑:“您可真是折杀我了,要是输钱了怎么办?”
梁太太嗔怪道:“白小少爷最会开玩笑,我俩又不是头一天一起打牌,您手气什么样,我心里没数吗?”
他俩还真不是头一回打牌,前几天梁太太上封家做客,他们就坐在了同一张牌桌上。
只是梁太太这时候提起,动机就不太纯粹了。
白鹤眠扯了扯嘴角,没在意,他撩起眼皮,用刻薄的眼神扫视牌友:“怎么着?输了钱可不许赖账。”
能来金家参加聚会的,手里都有闲钱,坐在桌边的另外几个太太满脸堆笑,拿出钱夹子放在了桌角。
白鹤眠心满意足地喘了口气,也把皮夹拿了出来。
封二爷的皮夹是牛皮的,文雅得很,没多余的装饰,就印了个“封”字的凹痕。
白鹤眠一出手,就是封二爷的皮夹子,四下里打量他的太太们神情都有了细微的变化。
他权当不知情,跷着二郎腿,哗啦啦地洗牌。
虽说梁太太不太讨喜,但她有句话说对了——跟白鹤眠“一家”能赢。
他牌运好,想打什么都能摸到,跟出了老千似的,基本没输过。
今日也不例外,白鹤眠赢得梁太太心花怒放,坐在他身后不住地夸:“哎哟,白小少爷是个招财的。”
“哪儿能啊?”白鹤眠靠着椅子,漫不经心道,“我要是能招财,也不至于家道中落,跑去当花魁了。”
梁太太面色微僵,自知说错了话,小心翼翼地转移话题:“白少爷,封二爷知道您和我们一起打牌吗?”
白鹤眠用嘴努努千山,似笑非笑地刮了梁太太一眼:“你说呢?”
梁太太连忙闭上嘴,讨好地替他倒酒。
正如同这些阔太太们打量白鹤眠一样,白鹤眠也在打量这群成日里无所事事的女人。
既然立了字据当好“封太太”,他就不能在阔太太们面前露出马脚。
牌过三巡,众人不再拘谨,话渐渐多起来。
有人说自家男人官大,有人说自家先生钱多,再厉害些的,拿手绢捂着嘴说丈夫在床上厉害。
白小少爷插不进去话,因为封家再厉害,封二爷也是个站不起来还不举的残废。
封老二还管他。
无关婚事,而是封二爷习惯了严以律己,每每看见白鹤眠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就会出声纠正他的姿势。
循环往复,乐此不疲,态度还甚是温和。
吃软不吃硬的白鹤眠每每想要反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却都已经按照封二爷所说的去做了。
他觉得自己找的不是“丈夫”,而是“爹”。
恰恰是这份恰到好处的约束,让白鹤眠想起爹娘还在世的日子。他这个年纪的青年是需要长辈约束的,封二爷的存在弥补了这份缺憾。
“白小少爷想什么呢?”许久未开口的温小姐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巧笑嫣兮,“说出来给我们听听啊。”
白鹤眠从回忆中抽身,抿了一点红酒,见四下里的目光都汇聚在自己身上,捏着牌的指尖不由微微一动:“自然是想栖松。”
“白小少爷和二爷的关系好。”梁太太适时开口,“前几天我去打牌的时候,二爷还坐在边上看呢。”
白鹤眠心想,那是封二爷在做样子。
不过他面上露出了几分羞怯,顺着梁太太的话茬,说:“二爷不喜欢我玩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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