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胡 作者:冉尔【完结】(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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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要怪我。”
  封栖松说得笑起来,觉得自己在哄三岁的孩童,此前他全然想不到平日里嚣张跋扈的白小少爷一生病,就黏人得可以。
  还好黏的是他。
  封栖松暗自庆幸。
  幸好撕了休书,否则这份缠人的情意岂不是白白让给了封老三?
  “封二哥。”白鹤眠其实没大听清封栖松的话,他还没好透,头重脚轻,抱着封二哥,勉强坐稳。
  大抵是晚霞太灿烂,或者是封栖松过于温和,白鹤眠混沌的脑海里冒起一个又一个稀奇古怪的念头。
  他觉得自己是清醒的,可说出口的话却是:“封二哥,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31章 烈火
  窗外燃烧着火一般的晚霞,封栖松耳畔炸响的却是惊雷。
  他想起为大哥下葬的那天,天气闷热,闷雷滚滚,酝酿许久的雨就是不下,将人世间活生生憋成了炼狱般的蒸笼。
  封卧柏年纪太小,无法接受大哥的死讯,哭晕在了家中,只有他,带着残余的警卫队,扶灵向西,穿城而过。
  没有哀乐,亦无漫天纷飞的纸钱,只有一队头系白绫的队伍寂静无声地行走。
  封栖松捧着大哥的灵位走在最前面,宛若行过刀山火海,每一脚都能在干涸的大地上留下血色的印记。
  他大哥死了,来祭奠的寥寥无几。
  封栖松有一瞬间想不起来大哥的面容。
  他不比封卧柏,幼时有爹娘疼爱,少时又有兄长的关怀,他独自一人去了德国,在异国他乡早已习惯了孤独。
  他让人刻大哥的灵位时,甚至对那个名字感到陌生。
  ——封顷竹。
  一个文雅且明显承载着父母期盼的名字。
  封顷竹是封家的长子,也是最先弃笔从戎的封家子弟。他以令旁人难以望其项背的能力与手腕,将封家谱写成了一段传奇。
  封栖松记忆中的封顷竹多是自己留洋前见着的模样,他大哥就算穿着军装,身上也尽是读书人的斯文劲儿,私下里感慨最多的,是麾下副官过于匪气,气得人脑仁疼。
  那时的封栖松比封顷竹还要像个读书人,他虽为军校生,但未入学,勉强称得上“预备役”,跟兄长学了打枪,却未曾真的见过血。
  所以他不理解兄长的困扰,还笑着打趣:“大哥有儒将之风。”
  封顷竹将手里的报纸卷起,敲他的头:“老二,你也嘲笑哥哥?”
  说罢,背着手,长叹远去。
  少年时期的封栖松觉得霁月清风、策马风流的金陵儿郎都该如兄长一般,文能笔下生花,武能上阵杀敌。
  直到回国后,封顷竹战死沙场,他成了封家唯一的顶梁柱,方才知晓,人生的无数种选择里,他曾经幻想的,是最不负责任,也是最不切实际的一条道路。
  后来,封栖松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当年封顷竹走过的路,把年少时的自己杀死在了大哥死去的夜晚,也把那条光明的道路让给了封卧柏。
  没有人问他愿不愿意,也没有人问他值不值。
  他做了一个永远不会后悔的选择,代价是意气风发的自己和一双腿。
  不过送葬时,封栖松尚未考虑这些,他如同所有痛失亲人的年轻人,强忍着泪水,不肯将最脆弱的一面表露出来。
  他踏过兄长走过的路,穿过兄长行过的街,在城门口,与陈北斗撞在了一起。
  封顷竹出殡的日子,陈北斗竟然穿了一身红,身后还有一顶载着美人的小轿。
  “哟,封老二?”陈北斗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审视刚从国外回来的封栖松,牙缝里挤出一声轻蔑的笑,“你总有一天要去陪你大哥。”
  封栖松抱着灵位,一言不发,沉静的眸子似是在望陈北斗,又像是在望很远的地方。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连带着他身后送葬的警卫队,铁灰色一片,仿佛失了色的兵俑。
  陈北斗与他们耗了会儿,呸了声:“晦气!”
  继而掉转马头,带人换道远走。
  最惨烈的白与最荒谬的红擦肩而过,封栖松抬眸,将陈家的债压在了心底。
  他静静地站着,待红色彻底消散在风里,扬声高呼:“起棺!”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踏碎了寂静,融入山河,封家的老二从这一刻起,变成了和封顷竹极其相似的人。
  只是封顷竹过于儒雅,封栖松善于藏拙。
  他们生于光明,他们泯灭于黑暗。
  如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也如青松翠竹,百炼而弥坚。
  直到某一天,以身证道,魂归故土,方才不负在世上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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