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心情不复杂不可能。罗家上下全为联合政府做事,而上帝之眼与政府虽没撕破脸,但关系相当微妙。何况周焰还从研究所带走了东西。
“我就当我没听到了啊。”罗望舒有点生硬地转头。
航车已经按提前规划好的路线,走上车流并不多的次道,路灯的光像大风,从两颊刮过,车内忽明忽暗的。
“怎么能没听到?”周焰摸了摸罗望舒的下颌,低声说,“专门来跟你道别。”
罗望舒低下头:“你要带我去哪里?”
“港口。”
不出十几分钟,航车果然停在港口的一个隐蔽角落。潘多拉港港口像个月牙湾,东西隔海相望,能看到灯火通明的另一头。他们航车停泊的地方不算视野特别好,但也能看到灯火连绵,还有在夜里停泊在水上的航船,空中缓慢漂浮的金属航空舱。
岸的边际是金蓝色的,那许多流动的电子屏,和联讯灯。
“你这样太危险了。明目张胆地在潘多拉港来去,无视现在的侦查技术?”罗望舒的侧脸在黑暗中略显稚气,语气有些无奈,“你要有点自己在通缉名单上的自觉好吗?”
周焰与罗望舒并肩而坐,手随意覆盖在他手上:“那么罗部长愿意包庇我这个罪犯吗?”
罗望舒说:“罗部长迟早有一天被你害死。”
心中却想:我更想把你打包带走,私奔外太空。
周焰笑了笑收回手,他始终看向窗外灯火连绵的对岸。
“望舒。”他突然问,“你相信这个世界会越来越好吗?”
“我从来都是相信的。”
“即使有许多比曾经更糟的事正在发生?”
“即使有更早的事发生。”罗望舒说,他放轻了声音,“以前上学的时候,学历史,教我们的是个小老太太。年纪虽然大了,但头脑灵光,口齿清楚,但班上同学都不太喜欢她,因为她总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我们这代人啊,什么都赶上了,也什么都没赶上。”
“就这句话,从她第一天带我们班,到后来她,总共念过不下十遍吧。班上同学就觉得她有点,嗯,自怨自艾。”
“后来呢?”周焰问。
“后来是因为她家里出了点事,不能继续带我们,就换了个新的历史老师。他跟老太太的讲课方式不同,挺风趣的,总是把历史故事讲得有意思。后来有个同学就问他,会不会觉得我们这一代更好了,发展更快了,人们可以移民别的星球,社会形态也更加安稳。他说当然了。同学又问,会不会觉得自己自己那一辈人吃过的苦头太多,他又说,苦尽甘来嘛。”
周焰笑笑:“没什么好羡慕的,其实,将来也会有我们羡慕的下一代。”
“他当时也是这么说的。”罗望舒侧头,将窗户开了一条缝,夜风涌进来,能闻到海潮湿的气息,“他还说,历史总是螺旋上升。有好的时候,也有坏的时候,但总体在前进。老的一代人被时间留下,新生儿们激流勇进,就像浪潮一样。”
“所以被留下的人,也会不甘心,或多或少觉得自己没有生在一个最好的时代。”周焰说。
“很真实,即使我还没被抛弃过,但是我理解。”罗望舒从那条缝隙里看窗外的光火,“不过,每个时代都有自己要面临的难题和困境。人很容易抱怨时代,但更重要的是要问自己在时代中选择了什么位置,什么立场,又做了什么事情。”
“你是不是想跟我说关于我妈的事?”罗望舒很敏锐。
“本来是。”周焰大方点头,“但现在又不想了。感情的事,道理再通透,也不能完全用理智去解决。”
周焰没说话了,二人的呼吸声静静的,看着对岸因为气流而闪烁不定的光火,心里都变得很温柔。
“在想什么?不是要跟我道别吗?”
“没,在想你的话总是能出我意料。”周焰低声笑,“又忽然舍不得跟你道别了。”
罗望舒跟周焰的距离很近,他转过头来,两人目光相接,很自然地接了个吻。
“多久回来?”罗望舒有点动情。
“说不准,但现在就想回到你身边。”周焰哑声说。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罗望舒说,他微微抬起头,眼睛里有微弱的光,“我没那么弱,我能保护自己,将来也会保护我的家。你已经选择了你的位置,你的立场,你要做的事,就不要有任何顾虑。”
早晨九点钟,一支几百人小队站在潘多拉港西区的上帝之眼门前。雷肃穿军官服,站在对尾,遥遥眺望远处正在跟上帝之眼交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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