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胸中满满的志向和梦想啊,你们都化成大桥上的风一样吹走吧,顺着江水顺流而下,也许哪个江边丢石子儿的孩子能把它捡到,在拾起问天问地问自己的豪情来……
——我不想输!
——我是认真的……想改变这个世界啊!
“可以。”另一个白鹿原缓缓地说,“但是你穿越的次数太多了,你知道么?再来一次,你得要付出点代价了……你不会知道你的弱点什么时候爆发,但它也许会改变你的志向也说不准。”
“可以!”方燕台坚决地说,“让我走吧——”
白鹿原望着方燕台坚决地走过去,那皱着眉头的、焦虑而热血青年的身影——这种恍惚是为的什么?和自己一样的年纪……不,和自己不同,自己,没有那么勇敢……
——可我……
——我也曾满怀壮志,只是想和这个世界谈谈啊!
“慢着。”白鹿原望着方燕台消失的地方,对着另一个白鹿原即将远去的背影,冷冷地开口道:“他这一回的故事,由我来写。”
另一个白鹿原看了他一眼。
“由我来写。”白鹿原眯着眼睛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么?你不就是一个写作人格的我……但不要以为你写东西,你清高,你和这个世界没关系,你冷静,你牛逼,你完全按照叙事原则来,就做得都是对的了!你他妈以为自己够牛逼吧?你这样折腾人没关系是吧?我草!你他妈的……这一次,我来写!我让你看看,一个真正的、完整的人,该怎么写!”
另一个白鹿原看了他半晌,不屑地说:“行。你要写就写吧。不过方燕台身上有隐疾,汪季新这回要被切了,这两个弱点条件不能删。”
“行!”白鹿原咬牙切齿地说,“你他妈真不是东西——不对,你他妈就是一个东西!你不是人!”
另一个白鹿原忽然笑了,讥诮地,有些高高在上地:“你写,你写。随便你来,反正,这本身就是你的故事。”
白鹿原瞪着他,眼睛血红。
“让我看看一个真正的完整的人该怎么写。”白鹿原?写作软件体慢慢地走远了,声音还是不带任何感情。
不带任何感情的机器写作么?
白鹿原大笑三声,在梦中笑得醒了过来,只觉醒来已是泪流满面。
他冲到电脑前,打下了第一个六千字,选择在慕容笑笑生呆过的、据说全网流量最大的站发表。即使他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对贵圈的不熟、对网络世界的不了解,会造成日后多大的血雨腥风。
一个月后,《神州沉陆之双照楼记》一举成名,名动天下。
写作不需要感情么?他喷薄着自己的激情,甚至怀着一股悲意奋笔疾书,那些隐秘的渴望和奇崛的构想,那些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就在一秒一秒的打字中,如是呈现。
007
有的人天生就懂得如何处理生活的重心,低调,淡泊,仿佛天生就懂得如何生活。
有作者天生就能处理好写文和工作的关系。
但工作还是太多了。写文也太忙了。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叫出去参加饭局,而你昨天已经订好了晚上要写六千字的计划;有时候你什么都没时间写却满脑子都是写文,凌晨三点回到家疲惫地躺在床上,眼皮快贴在一起了,精神却兴奋得仿佛打了药,做梦时手指都在不停的颤动。
同济生已经参加工作了,现在是外科的新主刀手一名。偶尔见面时,他居然像老中医似的,忧虑地指出:“我说杰哥,你舌苔太厚了,这是肝不好的表现。”
白鹿原喝过酒,沧桑一笑:“肾好就行了。”
“不是,”医生很忧心忡忡地摇摇头,“我知道你新升了处长挺忙的,但你要少熬点夜。”
不熬夜?白鹿原心里有些不忿和不屑地想,现代人哪个不熬夜?现代人哪个身上没有什么病?越忙越好——这社会就是,越忙越证明你有价值。
然而,生活仿佛一只巨兽,生生把精神和肉体撕裂成两个世界。白天和晚上,他在饭局的觥筹交错间开怀大笑,曲意奉承,说起任何一个荤段子拼起任何一瓶酒都毫不逊色。校长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像看亲生儿子,也像在看一辆活的运钞车——这实在值得得意,每个人都在传说:“财务处那个姓白的,不仅长得英俊,工作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强——”人们甚至都快忘记他父亲当年出的事儿了。
只是,一到深夜,他便失却了所有的表情和假面,怔怔地,像泉涌的瀑布一样飞速地打字。文字不过是屏幕上的黑色方块,一秒钟打出一个,凑够十万秒,勾勒出一个血与火的1911新中华。有人叫他爱的战士,虽然这称谓带着点调侃和不怀好意,可总归是个好名字,爱的战士,爱的战士,爱并不能如何,可总能用来写小说,一千字三分钱,写够一百万,写到花正好,月正浓,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何日君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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