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一次见到你都有些想和你说话。”
“你想说什么?”
又是一次的沉默。
陈浮看着季迟,他的目光有些复杂,是参杂了太多不同的qíng绪而显露出来的复杂。
他抬起了自己的手。
他坐得和季迟靠近,是一组沙发的转角位置。
他一伸手就能够碰触到屋子里的另外一个人。
他将的自己的手停留在对方脖颈上,他轻轻地揉着对方的脖颈,他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改变,那或许并不正确……但绝对不是脆弱。”
“这是一种勇气。”
“而承担改变所带来的痛苦,是另外的坚qiáng……”
手掌下刚刚碰触到就骤然紧绷的肌ròu在陈浮低低的声音中缓缓放松。
季迟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qíng。
但他的目光也像他的肌ròu一样稍稍放松。他的视线停留在陈浮脸上一刻,跟着马上挪开,在熟悉的屋子里转悠了一圈之后,落在柜子上两个相同款式的茶壶上。
他的目光长久的停留在那里。
厅中灯光柔亮。
第46章
“……你其实没有必要这样做。”陈浮又说。
挂在墙壁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指向晚上十点整。周围的世界都安静下来了,只有陈浮的声音还在响着。
这声音低低的,好像一首属于夜晚的安眠曲。
“你不必为了任何人去做改变。”陈浮言简意赅,但意思清楚,“你也没有必要为了任何人改变自己。当你自己就挺好的了。世界上多的是讨人厌的人,而你讨人厌的还算可爱。”
季迟暂时没有说话。
他的脖子在陈浮的抚摸下渐渐放松。他的背脊考到了沙发上,陈浮的手也跟着收了回去。
这让他有点淡淡的失落。
他张开五指,轻轻抵着双手的指尖,而后指尖抵着他的嘴唇:“两个人在一起的过程就是互相改变的过程。你真不诚实,你根本没有想跟我在一起。”
“不,或许也不能这么说。”
“你只是觉得这样更公平更符合你心意一点。谁都不用费力气去改变,能在一起就在一起,不能在一起就算了。就是同住在一个屋子下搭伙吃吃饭,解决一点生理和心理的需求而已。”
短暂的安静。
季迟偏头看向陈浮,他的脸上虽然没有表qíng,但他眼底的疑问如同利剑一样she出。撕掉了自己身上那些丰富多彩的xing格与角色,单独保留下来的窥探人心的能力,在这一刻似乎尤其尖锐:“……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每一个人都有获得爱的权利。”季迟说。
“……”陈浮。
“这话真不像是会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他无奈表示。
季迟置若罔闻:“每一个人都有获得爱的权利,但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这样有钱;每一个人都有获得爱的权利,但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这么体贴。你又有钱又体贴,结果居然不期待找到一个你爱的人或者爱你的人。我觉得你的不幸很大程度上只是因为……”
他的目光落在陈浮脸上:“你的要求太低了。”
“你今天要当我的心理医生吗?”陈浮问季迟,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去厨房鼓捣了两杯热水,端出来的时候对季迟说,“如果你要当心理医生,我预约你一个晚上的时间,现在先上楼洗澡准备上chuáng休息。”
“你也不用回去拿衣服了。”陈浮漫不经心说,“反正你从衣服到口杯到牙刷,所有的东西都还放在我这儿。”
“……”季迟。
事qíng突然的转折简直出人意料。
但季迟在略微的沉思之后还是站了起来,跟着陈浮一起从楼梯上了二楼。
楼上和楼下的摆设就与他离开的时候一样没有变化。
两人来到主卧,季迟打开了衣帽间衣柜左边门,这里挂着的都是陈浮的衣服;他又打开了右边的门,那里挂着的都是属于他的衣服。
两扇门一同打开,两种不同色系的衣服分占左右,泾渭分明。
季迟看着眼前的这一qíng况陷入了沉思。
陈浮在主卧里稍微整理了一下东西:收了收chuáng头柜上的书本,抖了抖chuáng上还没有收起来的两chuáng被子,接着他发现进去的季迟挺长时间没有出来的,扭头看了一眼衣帽间,开玩笑道:“一个多月没回来就忘记你的衣服放在哪里啦?”
陈浮话音落下的时候,季迟也正好拿着衣服从衣帽间中出来。
他对着陈浮晃了晃自己的蓝色睡衣,走进浴室里关了门。
淅淅沥沥的水声不过一会儿功夫就从浴室大门的fèng隙中传了出来,陈浮整理好了两个人的chuáng铺,同样也进入衣帽间拿衣服,打算待会也跟着去洗个澡。
然后他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问题。
衣帽间中两人衣服的放置被打乱了。
从左边黑白两色到右边花花绿绿,变成了这样子的:一件黑色的,他的;一件紫色的,季迟的;一件白色的,他的;一件huáng色的,季迟的……
整理之后的衣柜一件他的衣服一件季迟的衣服,色彩也从gāngān净净变成了花花绿绿,好像整个画风都不对了了一样。
陈浮的额头撑在打开衣柜的手的胳膊上。
他有点无力。
无力无力着,忽然就笑了起来。
十五分钟的时间已经季迟洗完了一个gāngān净净的澡。
他像往常一样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依旧面无表qíng,深藏功与名的好像衣帽间中什么事qíng都没有发生。
他坐到了chuáng上自己的那一边。
陈浮本来要去洗澡的,看见季迟还没有擦gān的头发一滴一滴的滴着水,就额外从浴室里抽出擦头的吸水毛巾丢给季迟,接着才关了门。
但是等他洗完了一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出来再看季迟的时候,发现对方确实手拿着毛巾一下一下的擦头,但头发上的水珠也依旧像之前那样一滴一滴地往下落,都把蓝色睡衣的背部晕出一小片水渍了。
他走到旁边,接过了季迟手里的毛巾,用力擦了擦对方的头发:“你就一直学不会怎么擦头吗?”
“这怎么可能,我是正常的成年人。”季迟回应,“就是一个习惯而已。”
然后他转了个话题:“我们继续刚才说的?心理医生的工作时间到了。”
“一小时怎么收费?”陈浮笑道。
“一个小时的心理医生等于一个小时和你同chuáng共枕怎么?”季迟问。
“收费要求还真不低。”陈浮表示。
“人要要求高一点,才能够更幸福一点。”季迟一本正经说。
“那你至少给我做八个小时的心理医生,”陈浮看了一下手机,现在十点半,距离他们睡觉还有一个小时,“今天之后你还欠我七个小时。”
季迟仰着头。
在陈浮擦拭他头发的时候,力道从后边作用到他身上。他随着这样的力道一路后倒,渐渐倒在了对方的腿上。
一个人坐着,一个人躺着。
他们的目光上下相jiāo。
季迟说:“……我查了一下你的过去。”
“嗯。”
“你被方家收养之前为什么住了一段医院?”
“因为出了个意外车祸,胳膊和腿骨折了。”陈浮说,“就在医院里休养了一段时间。”
“唔……”
季迟没有什么表示,他看起来在思考着什么。
然后他接受了陈浮的说法:“当时的车祸严重吗?”
“还好吧。”陈浮并不想多谈,漫不经心地揭过了这个话题。
“后来你上学。”
“嗯。”
“获得了三个全国竞赛第一,两个全市竞赛第一……”
“还有十二个全国竞赛第二,八个全国竞赛第三,以及数不清的没有名次。”
“嗯。”季迟又一声,“你小学到初一的成绩都不怎么样。”
“对啊。”
“为什么?”季迟问,“小时候你成绩很好。三年级之前。”
“换了一个环境的缘故吧。”陈浮回答。
“嗯。”这一次季迟回答得更快了一些,他甚至没有太多的思考就接受了陈浮的答案。他虽然调查过陈浮之前的事qíng,但那只是很基础的调查,是只要多加留心就能够被人发现的东西。
至于更深入的那一些。
那好像有一道无形的线,制止着季迟再探索进去。
当这些基础的调查资料被尼克拿过来、并且询问他要不要再深入的时候,季迟明确地拒绝了。
说不出他当时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
但或许……那些更深入的东西,确实应该由当事人自己来告诉他。
“不过初二以后就好了。但是初三中考的时候,你居然没有考到市里最好的学校?”季迟又问,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考试的那一天发烧了。”陈浮简单回答,“结果距离分数线差了两分。”
“真倒霉。”季迟说。
“我也这样觉得。”陈浮笑道。
“后来上高中——”
“高中一切都好。”陈浮说。
“除了你申请美国学校的时候。”季迟回应,“你本来想去的是沃顿商学院,但是你的申请被拒绝了。说实话,看着你高中的成绩,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申请会被拒绝……”
“关于这个……”陈浮说,“后来我想办法了解了一下。当时沃顿商学院中高层发生变动,一些申请被遗漏,一些不太完美的申请被放置。”
“那你呢,属于哪一个?”
“属于被遗漏的倒霉鬼。”陈浮回答。
“后来就是你美国的事qíng了。”季迟说。
“没错。”陈浮回答。
“初中到高中,高中到大学,如果再算上被人收养结果一开始就倒霉的住了好久的医院的话……”季迟咕哝一声,“好像你每一个人生中重要的选择都不能太过圆满。”
“对了,你大学毕业之后,一开始是打算留在美国的吧?我知道当时已经有一个很有名气的基金行业内的人士对你有兴趣了,你也挺活跃的,和好几个同学搞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其中一个就是今天晚上邀请你去triangle的那一位。现在在对冲基金中挺有名气,身家上十亿了吧。”季迟问。
陈浮没有回答。
“如果你留在美国会比他更好的。”季迟说,他在自己的身上摸了摸,想要找个什么零食放进嘴巴里嚼一嚼,长久以来的习惯毕竟不是那么好改的。
对方的头发已经差不多擦gān了,陈浮将毛巾放在一旁,拉出chuáng头柜子,从里头拿出一枚糖果塞进季迟手中。
这是特别版的水果糖,上面的糖纸是灰姑娘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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