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林知收回视线,透过影影绰绰的幕布,看到浅笔勾勒出的观众们的模糊轮廓,与自己的深灰色影子。
她忽然想起来很多很多年之前上过的第一堂声乐课,那时候她才多少岁啊,六岁?七岁?而坐在钢琴前目色严厉的声乐老师对她刚刚的炫技非常不满意,他是一位大腹便便的三十多岁男人,在如此成熟的年纪里浑身透着一股正气。
声乐老师总是跟她说:“你的嗓音条件很好,但你为什么唱的这么没有感情呢?”
什么样的感情呢?年幼的董林知以为,唱歌就是唱歌,唱出来,高音上去了低音下来了,不跑调,就行了。
“你看这里,多少次外婆家里哟,烧呀糍粑哟,这一段多温馨,你要唱出那种温暖的感觉,用上你对外婆、对妈妈的爱,再来一遍……”
然而,周而复始的一遍又一遍,早就耗尽了董林知今日份的对外婆、对妈妈的爱。
“不行呀,林知,你的歌声里实在是没有灵魂,太干了,毫无感染力。”
“你想成为歌手吗?想站上舞台?”
“那你到时候还是这样自说自话吗?唱给自己听?”
声乐老师越来越怒其不争,似乎忘记了这还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他说的话董林知还听不太懂:“没有灵魂的歌手永远走不出禁锢自己的房间,他们有再多想说的话也还是只有自己能听到,没人关心他们在房间里面嘟嘟囔囔说了些什么,没有听众,没有朋友,没有知己。林知啊,你想成为这样的人吗?”
那之后的很多年,过了太久了,久到她都已经记忆模糊,久到她想不起来声乐老师的长相,久到她甚至有一瞬间以为这段话只是自己脑中的一处残缺不全的臆想。
京鼓敲出来了第一响,荡气回肠。
那就唱吧。
董林知,带上灵魂,你都活了这么些年,还没点想说的话吗?
“怕流水年华春去渺,一样心情别样娇。”
那就从十年前说起吧。在那之前,我无忧无虑,与你们无异。
十年之前,我出道了,成为了歌手,站在绚烂夺目的聚光灯下。那时候倒也不孤单,身边,貌似还有一个人。
“当日里好风光忽觉转变,霎时间日色淡似坠西山。”
“那花轿必定是因陋就简,只觉天昏地暗,耳听得,风声断、雨声喧、雷声乱,乐声阑珊、人声呐喊。”
都说成名之路难走,可不是吗,谁都知道上坡路总是比下坡路耗油费力啊。我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可是那时候谁也没有告诉我,这条危险又陡峭的上坡路,竟然这般难走。
“都道说是大雨倾天……”
这一忍,就过了八年。
“我只道铁富贵一生注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
“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忆前尘。”
八年后,我离开了公司,天真如斯,擅自做了一个选择……
然后呢?
“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世上又何尝尽富豪。
*
*
*
[注] 女素褶子:青衣行当穿着的女褶子中分花、素两种,女花褶子多为小姐穿着的,戏服上绣满花。素褶子代表小家碧玉。
[注] 董林知与钟名粲的R&B版本《锁麟囊》歌词全部出自京剧《锁麟囊》唱段,重新诠释了部分含义。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本来是想继续往下写,但最后还是觉得这一章停在这里最合适。
所以……我竟然又更新了!!为自己的勤劳打call!!!
第三十八章
台上的乐队与DJ台刚撤走,现场导演就挨个儿收走了他们手里的投票器。
当重归沉寂之后,仅过去了几秒,耳边又再次充满了躁动不安的杂音。
观众离场。
胡式微活动活动脖颈,伸了个懒腰:“讲真的,这场的结果没什么悬念吧。”
胡智南也跟着伸懒腰,还打了个哈欠,附和道:“对啊,毫无悬念。”
葛乔还有点呆愣,被刚刚那四分钟里董林知毫无保留的炫技秀到久久不能自拔,以前一直知道这个人大约是个唱歌很牛逼的人,但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看法了。
他还是第一次从她的声音中听出酣畅淋漓的快感,以及比旋律更深沉、更难以形容的悲哀。这个女人就跟突然被什么塞壬之类的怪物附体了一样,现场舞台甚至比上次在钟名粲家里听到的音源版本还令人震撼。
“估计就算咱们三个不给钟帅哥投票,他们也赢定了。”胡式微一副意犹未尽的花痴样,“这首曲子可改编得太好了,搞得我都想去听京剧了……”
胡智南在旁听课上学过一点关于戏曲艺术的知识,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他趁此机会暗自装了个逼:“不过他好像把《锁麟囊》的整个意境都改了,原曲是程派京剧里难得一见的喜剧,但刚才一听,从头到尾一直都很悲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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