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长得总是出人意料地快,上一回见面的时候熊孩子才到他的腰,此时已经像抽了穗的青杆一般,长长了,也瘦了,戴着红领巾,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刚下学的模样,脚上还踩着一双新款aj。
他被人推进了房间里。将死的女人身上的生命与情感迅速复苏了,哀痛地哭泣了起来,伸出手叫他过去。熊孩子挨到他妈身边,也一同流起了眼泪。女人指着陆容说:“这是你哥,你亲哥。妈走了你有事找他,知道吗?”
熊孩子呜呜地哭:“我不要你走。”
两个人哭成一团,感人至深。陆容坐在他们身边的小凳上,把腿收收,这个小房间拥挤得无处安放他的腿。
熊孩子越哭越小声,越哭越小声,后来眼泪也流光了,在女人怀里想着心事,跟陆容一起看女人哭。最后,他说,妈,我要去做作业了。女人赶忙让他快去。他就起身走了。这个年纪的小孩,注意力最多集中20分钟。而女人病的大概有几个月了。他跨过陆容的腿时,陆容看到了他脸上生动的期待。
熊孩子离开以后,女人自怨自艾地跟陆容谈起她命不久矣,弟弟还小。臭男人在外面有了女人,一起拼下来的家业都要拿去养女人,弟弟那么小,弟弟怎么办?陆容快成年了,陆容是个好孩子,她做主把钱给他,他替弟弟保管到十八岁。当然,他也会有酬劳……
陆容默然看她哭着讲弟弟弟弟弟弟,然后算钱。把自己叫来,原来是为了说这些个。
女人最后问:“我知道我们都对不住你,可是你能看在妈妈快要不在了的份上,答应妈妈最后这个要求吗?”
陆容一哽,肝火起。
这个时候门开了,之前看顾病人的妇女端着一碗红豆年糕进来,门外的声音全都涌进了小小的房间里。陆容听到老婆子们在敲着木鱼安详地诵经,男人们抽着烟百无聊赖地在聊天,黑黢黢的孩子们到处打闹、玩耍,他看见他的弟弟心事重重地驼着背坐在藤椅上打王者,脚上的aj闪闪发亮。
那妇女对陆容友好地说:“饿了吧?快吃。”因为红豆年糕的香味,眼里闪动着幸福的光。
陆容接下了那碗点心,转头对那个将死的女人温柔笑道:“好。”
原来你也很可怜。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女人非得把他喊回来不可了。
因为她啊,看似在自己的家里,但门的对面,大家都凑在一起,快活地,等着她死去……
霁温风一到村里,就问人找姓陆的人家。
村里人问:“你也是来奔丧?”
霁温风:“奔丧?谁死了?”
村里人:“当家的女人。”
霁温风心里一揪,含糊道:“……我来找我弟,他是这家的大儿子。”
村里人:“哦!是那个s城来的、小时候被送走了的!”说罢凑近他,脸色神神秘秘道,“那个儿子,女的说要回去领,男的总怀疑不是他亲生,就为这事儿没少打架,闹到现在也没回去领。这次回来了,我看样貌蛮好的,人也很文静,比小的那个好。”
霁温风默了一会儿,决定先不去陆家了:“那那个大儿子现在在哪儿?”
村里人:“我看他刚才在河滩边上站了蛮久的,不知道是不是想不开要跳河。”
“想不开?!”霁温风大吃一惊。
村里人:“诶,蛮可怜的,小小年纪就被送掉了,回来又赶上奔丧……”
霁温风吓得脸色一变,拔腿就跑。
是啊,从小就被抛弃;好不容易有个家,因为校霸的事情揭穿,被哥哥无情抛弃;走投无路回到家里,又发现妈妈过世了……容容不跳河谁跳河?!
霁温风刚跑到河边上,果然看到有个人噗通一下跳进了河里。霁温风把书包一扔,鞋子一甩,大喊一声“容容”,二话不说,紧跟着跳进了水里!
陆容收下遗嘱,就出来河滩上散步透气。走着走着突然听到前方一阵喧哗,还听到霁温风的声音,好像在喊“容容”、“容容”。他眉头一簇,快步向前,一脸疑惑地挤进了围观人群中。
只见霁温风浑身湿透,连拖带抱地从河里搞起一个人。他的身上滴滴答答全是水,头发都湿透了,抱着那个人一起滚到河岸边。明明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还是使出吃奶的劲儿,用肩膀把人顶翻了个面,双手用力挤压着溺水者的胸腔,嘴里喋喋不休着“不许死!”、“谁准你死了!”、“快把眼睛挣开!”,凶悍的声音里带着浓重地哭腔。
霁温风正在那厢状似疯癫地给人做心脏复苏,人群中突然挤出来一个中年妇女,噗地往地上一跪,趴在溺水者身上大哭特哭起来:“老汉啊!!!!!!你怎么想不开了啊!!!!!!”捶打着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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