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池甯听笑了:“这点她和她父母比我有发言权多了吧,问我干嘛?我就一外人,说得再详细也不算数。”
女警察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她失联了,她的父母还没清醒,我们能来问你?”
男警察转了转笔,冲肖池甯一笑:“肖同学,也不怕告诉你。通过对比小区门口和公共电话亭的监控录像,我们已经确定,报警人就是胡颖雪自己。”
闻言,肖池甯一直抵着桌腿的脚徐徐收了回来。
“我们很好奇,为什么她行凶的时候刀刀见血,临到头来又好像反悔了,专门打电话报警让我们赶快去救人。”
肖池甯大睁着双眼坐直了身子,磕磕巴巴地问:“她自己……报的警?”
男警察颔首:“你总算有点吃惊了。我能问问为什么吗?为什么你听到自己的同桌杀人未遂不吃惊,反而是听到她报警了很吃惊?”
肖池甯大脑一片混乱,后背猛地窜起一阵冷汗。
“肖池甯,”班主任看他出神,敲了敲桌子提醒道,“警察问你话呢。”
肖池甯仍旧毫无反应。
两位警察对视一眼,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女警察转头看向肖池甯,厉声呵斥:“肖池甯,请你不要浪费时间,和我们说实话,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犹豫的每一秒钟都是要命的!谁能保证一个疯子不会继续做出其它危害公共安全的事?!”
肖池甯看起来很颓丧。他垂着脑袋,突然轻声问:“你们掌握到的她最后一次现身的地点是哪里?”
女警察义正言辞地拒绝回答:“无可奉告。”
办公室里安静了,能听到隔壁老师正在强调三圈环流的重要性,楼下一位生物老师戴着小蜜蜂正在评讲有机化学单元的作业,还有校园里不知道哪个角落传来了缥缈却齐整的读书声。
“我在蒙胧中,又隐约听到远处的爆竹声联绵不断,似乎合成一天音响的浓云,夹着团团飞舞的雪花,拥抱了全市镇。我在这繁响的拥抱中,也懒散而且舒适,从白天以至初夜的疑虑,全给祝福的空气一扫而空了,只觉得天地圣众歆享了牲醴和香烟,都醉醺醺的在空中蹒跚,豫备给鲁镇的人们以无限的幸福。”[1]
听完这一段之后,肖池甯终于开了口。
“你们有没有想过。”
他缓缓抬头,众人这才发现他红了眼眶,似是发狠又似是痛心。
他惨淡地勾起嘴角:“你们有没有想过,胡颖雪可能……已经死了。”
那天下午,肖池甯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的办公室,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的教室,不记得自己在课上发了多久的呆,不记得别人对着他的背影发出了何种议论。
他拎着滑板游魂一样地翻出了围墙,控制不住地想,如果那天他没有去追肖照山,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他或许可以鼓励胡颖雪溜出家门,请她喝杯调酒,祝她将烦恼一饮而尽。还可以拿着池凊给的二十万,带她去温暖的海边散心,让她朝一望无际的海发泄情绪。
再不济,就算哪儿都不去,只是在手机上跟她随便说点无聊的话,也好过现在他完全失去方向,不知该从何找起。
警察走之前,曾问他:“你觉得平常胡颖雪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一刻,他想到了胡颖雪吐着烟雾开解他的话;想到了她课上拿笔捅他胳膊让他清醒,在他被发怒的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时,把答案指给他看的动作;想到了她在下沉广场学习滑板,校服灌满风的样子;还想到了她熟练地杀死一只猫,又给它堆冢的场景。
最后他看向警察,艰涩地说:“她是,她是一个不那么好的好人。”
也是他无聊的人生里,唯一认可的朋友。
北京的秋天很冷,他站在刻了一支柳条的大鱼板上,机械地往第一次真正认识胡颖雪的那片树林滑去。
他迎着风,茫然又颓丧,渴望得到指引。
于是转折发生了。
大概老天听到了这难得一闻的祈求,在他靠近小山坡时,大发慈悲地安排他与一辆自行车相遇了,让他不得不在这一刻从回忆中醒神,抬起头来看向前方。
十米开外,一个穿着白色卫衣戴着兜帽的微胖女生出现在树林边缘,正准备穿过非机动车道,去往开着双闪应急车灯,临时停靠在路边的轿车旁。
经历短时间内的大起大落之后,肖池甯终于回了魂,惊喜地想,原来希望是白色的。
他绝不会认错。
“胡颖雪!”他当即向她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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