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满院春色是文祺最爱的景。
肖谔反手关好门,抬眼望去,只有苍茫的白。他双手插兜站在原地咬住烟味棉花,失神的盯着冻冰的池面,文祺的影子在他脑海挥之不去,此时正蹲在池塘边伸手去捞水底泛光的鹅卵石。
“肖谔。”
一个声音拽回他游离的愁绪,肖谔眨了眨眼,没去看来人,将脚下的积雪踩得“咯吱”直响。
“小肖爷,让道儿。”陆然将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潦草往肖谔脖颈上套,而后叹了口气,“饭在厨房,你要现在没胃口就等小昭回来给你热热再吃。”
肖谔食指将捂住口鼻的布料勾下来,慵懒的抬眼:“快过年了还去上班?”
陆然捋顺身上的风衣,拍两下他肩头的落雪:“年三十儿才放假呢,走了。”
肖谔年幼丧父,母亲改嫁移民国外,肖老爷子怕自己孙子独守空院觉得寂寞,于是从孤儿院领养回陆然和陆小昭,陪他练武、读书、上学。
起初预想只领回陆然一个,这孩子本分老实,懂得知恩图报,肖老爷子看着很是喜欢,奈何他身上还拴着另一道羁绊,死活不愿与小自己三岁的玩伴分开,老爷子无法,只得捆绑着一起带回了肖家。
小昭有名无姓,肖谔看他总粘着陆然,户口本上就给他名字前面加了个陆,为此陆小昭抱着棕皮小本儿几天几夜不撒手,贴在陆然身后,嘴里不停唤着“哥哥”。
那时的肖谔有些不好意思的想,等他长大了,也要让文祺冠上他的姓氏,也要听他不停的在自己耳边念叨“小肖哥哥”。
只是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陆然初中毕业便开始工作,陆小昭直接进茶楼忙活肖家生意,兄弟俩谁也不愿在四合院儿里头白吃白住,每个月末都往肖老爷子枕下塞钱。这俩人性子硬得很,拗不过,老爷子只能任由他们按自己的想法做了。
推开东厢房的门,一抹白色的影子在肖谔眼前一闪而过,有什么东西扒住了他的裤脚。他也不在意,往肩上搭件厚袄,这会儿雪停了,天色大亮,于是从屋里搬出躺椅,挨石榴树边靠着。
仰进椅子里时,小家伙已经麻利儿的钻进他的棒球服,匍匐着鼓弄两下身子,雪白鼻头探出领口,湿漉漉的去蹭肖谔的下巴。
肖谔捏住它后颈把它从衣服里拽出来放在腿上,捋顺毛发,红眼雪貂细长的身子盘作一团,安静的享受主人掌心的温度。
意识逐渐稀薄,阳光攀附上眉眼,肖谔缓缓沉进梦中,眉心紧锁。
文祺双手被绳子箍在身后,脸蹭地,眼泪融进腥红一片的鲜血里,拼尽全力冲肖谔嚷道:“小肖哥哥!跑啊!别管我了!快跑!”
第四章
正文004
俞春园的樱花开了,馥郁香气隔着高墙都能闻见,肖谔背着不停打盹的文祺在售票处买好票,一个劲儿抱怨:“是你吵着非要来看樱花,结果睡了一路,该进园了,再不醒可就看不到了。”
文祺收回扒住肖谔脖颈的手,揉揉眼睛,从他背上爬下来,牵住他袖口,走两步还是时不时点一下头。
肖谔初二开始猛蹿个儿,高一时已有一米八三,文祺晚一年上学,六年级还是豆丁身高。无法,只得将人抱起来走,俞春园游客多,以免再磕了碰了。
文祺一沾他小肖哥哥的怀抱,登时扛不住困意,脑袋往肩上一出溜,睡的死沉。
结果真成了肖谔一人独赏满园春景,最后还是用几块樱花红豆糯米糕将文祺馋醒,小屁孩边吃边举高手臂扫过头顶一排樱花树干,满手沾香。
“你闻。”文祺掌心覆住肖谔口鼻,憋的对方喘不上来气,他“咯咯”笑个不停,见肖谔皱起眉头,松开后立刻撅嘴撒娇,“你说过永远不跟我置气的。”
肖谔“哎”一声认了命,这辈子怕是要被这小鬼缠的死死的。
出园后的两人随客流移向道路两旁,合计接下来的行程。文祺想回茶楼听戏,肖老爷子有意将“和雅茶楼”改建为“老城饭馆”,专做京味儿小吃和糕点特产,他怕再过几个月想听也听不到了。
这会儿小风徐徐,空气中的温度有些凉,肖谔低首给文祺拉好拉链,扣好卫衣帽子,“那么喜欢听戏?”
“嗯。”文祺点头,吸一口气,腹部鼓胀,丹田发力,声音一出吓周围人一跳。别说,饶是肖谔天天猫在茶楼看戏,也不如文祺模仿的有模有样,整曲唱词儿无一处磕巴,流畅连贯的顺下来,小手在空中一挥,收音利落干脆。
有人拍掌,有人叫好,但文祺听不见这些,只盯着肖谔看,等着他的评价。肖谔鼻头泛酸,心里骄傲极了,他揉揉文祺根丝分明的棕色软发,应声道:“好,那咱回茶楼,让阿姨姐姐们给你唱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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