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闻骁也在。
来来往往的人潮,似有若无的、极飘渺的列车轰鸣声,像要将他吞噬,但他又被闻骁牢牢抱在怀里。
“……你说真的?”夏珏深吸一口气,问道,“去上海?现在?今晚?”
“是,”闻骁平静道,气息在胸腔中震动,紧贴着他,“你敢不敢?”
夏珏感觉自己心也在随之震颤,又放松,他轻而坚定地“嗯”了一声,点点头。
闻骁带他到售票处。刚好赶在十一高峰之前,到上海的列车又多,他们顺利买到了两张一小时以后发车的联座票,因为没有行李,过安检也非常快。
入夜的火车站,人流量比白天少,空出了几个座位,但都不相邻。闻骁让夏珏在某一排最边上的一个位置坐下,自己站在他身边。
夏珏已经缓过来了,只是有些脱力,眼神发懵。他还有点不相信,以前无数次的难以尝试,今天和闻骁一起,竟然一口气就实现了。
——他即将离开这里。
哪怕只是一次短暂的旅行。
“要不要喝水?”闻骁在旁边问。
夏珏吞了口唾沫。
不等他回答,闻骁已经去洗手间门口的热水器里取水,车站提供了底端是尖角的简易一次性纸杯。
“那是你哥?”闻骁离开后,座位边的一个女生问夏珏,“跟你真亲,就等车这一会儿都要守着你呢。”
夏珏含糊道:“……是我弟。”
“啊?”女孩惊了,“不像吧,你们差多少?”
夏珏说:“他比我小七八个月。”
说着,闻骁回来了,把水递给他。夏珏一点一点喝,浑身热起来,燥热,后知后觉地开始难为情。
闻骁就在跟前,但旁边人这么多,有些话他也不好直接说,于是拿出手机打字:我是不是很丢脸?
发完,他对闻骁暗示道:“你手机响了。”
“没有啊,”邻座的女孩插嘴道,“哪有手机在响,你听错了吧。”
夏珏尴尬地冲她笑笑,眼巴巴地望向闻骁。
闻骁瞥他一眼,拿出手机。很快,夏珏收到回复,一个问号。
闻x:?
夏珏解释:我居然会怕火车站……
他感觉自己这确实算是个怪癖。十八岁了,才第二次来火车站,第一次坐火车,说出去有谁会信?
然而闻骁没有回他,反倒把手机放进裤兜里,走到他侧面,以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在他头上弹了一下。
“又乱想什么。”闻骁胳膊支在座椅背上,靠近他低声道。
夏珏仰起脸看他。他们一对视,就好像一个独立的小世界忽然张开,把其余不相干的人通通挡在了外面。
和夏珏搭话的女孩一阵诡异的被隔离感,自觉没趣,闷头玩手机了。
在两人的闲谈和小动作里,时间过得飞快。
而且开车前十五分钟检票,他们确实也不用等待太久。
广播响起,闻骁带夏珏检票,到月台。夏珏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粗粝、一眼望不到头的铁轨,近距离听见列车经过时尖锐的呼啸声。
车还没到,月台上风很大,闻骁把夏珏给他准备的那件外套也压到了夏珏肩上。
其实九月末,气温本身并不很低,夜里十五六度,而且夏珏穿的尼龙外套布料严实,很能挡风,轻易不会冷。从公交车上下来那会儿,他是因为睡着过,才会不自觉地哆嗦。
因此再被披上一件衣服以后,夏珏背上渐渐闷出了一层薄汗。但他像个刚得到新玩具的小男孩,沉浸在对新环境的热忱里,全然没有抗议。
直到车来了,进入车厢内,闻骁见他脸都热红了,才皱着眉提醒他脱外套。
DF座,夏珏的位置靠窗。
停车时间只有几分钟,很快,窗外的世界开始流动。他们离开月台,车站,行驶在广阔的山野间。
这对闻骁、对大多数人来说,都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场景。
然而霎时间,无数画面在夏珏的脑海中飞速掠过。他想到从小长大的三编桥社区,绿墙、垃圾站,疯长的树,夏日池塘上缠绕的蚊群,磕巴的水泥路;想到沉闷的房间,月夜里雪亮的菜刀,常年卧病在床、终于去世的父亲;想到照顾自己的徐成凯,素未谋面的母亲的剪影;想到自己在山间大喊着要离开,心中涌动的野心,潜伏的欲望。
所有的一切,像一对黑色的、阴影状的翅膀,因为过于巨大沉重而无法扬起,却满怀飞翔的梦与希望。
而今,在遇到闻骁之后,这对迟钝的羽翼终于被强风吹起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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