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还亮着灯。闻骁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得很低,夏珏枕着他的大腿,蜷身侧卧,已经陷入熟睡,双唇微张,嘴角在他的睡裤上晕开一点水渍。
春晚进入最终的倒计时,闻骁轻轻捂住夏珏的耳朵。
他们住的公寓在五环以外,电子钟归零的那一刻,附近次第响起了连片的爆竹声,此起彼落,经久不息。
这是两人在一起后第二个除夕。
夏珏睡得很沉,眼睫低垂,柔软的额发散落。闻骁低下头,静静注视着他恬淡的脸,回忆起他先前说的、那番关于相信与善待世界的话,不止一次地感到十分奇妙。
好像夏珏这样的人,放在生活中是完全找不出第二个的。单凭这副睡颜,根本无法想象他在人生的前十九年里,都经历过怎样的坎坷与苦难。
而即使遭受得再多,夏珏看人时,眼神也还是很干净,仿佛他的灵魂中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纯粹。这份纯粹屡遭践踏、摧残,却百折不移、历久弥坚。
难忘今宵,告别今宵。青山仍在,少年不老。*
春晚在每年一度的歌声中结束了。闻骁关掉电视机,俯身把夏珏抱起来,放在卧室的床上。
夏珏在睡梦中发出嘟囔,似醒非醒地含糊说道:“新年快乐。”随后翻了个身,呼吸绵长。
闻骁帮他拨开落到脸上的发丝,在他枕头底下塞入一只红包,也跟着睡下。
窗外,夜色轻柔,渐渐与晨曦相吻。
之后数日,他们都度过了一段长久未有的清闲时光。从初五开始,大批外来人员返工,北京市重新热闹起来,闻骁应王妈妈的请求,每周一、三、五继续给王静蕾做家教。
夏珏原本也想打工,分担两人的共同开销,随便找了份奶茶店的兼职。结果闻骁不同意,说太费精力,性价比不高,让他只管专心学习。
不服气的夏珏还是偷溜去了一次,当天被闻骁发现,结结实实打了顿屁股,之后再也不敢了,乖乖在家自学流体力学、飞行力学等等飞行器设计专业的课程,每周汇总一次问题,发邮件与南昌航空大学的那位潘教授交流。
不知不觉中,寒假步入尾声。
日子看似平顺安稳,然而情人节当天,他们外出约会回家,突然收到了闻如是从句州寄来的包裹,里面大部分是夏珏留在闻骁家里的东西。
闻如是大概是出于好心,怕夏珏有什么需要,可这也让两人不得不想起来面对一件事:闻征明那边的问题一天没有解决,夏珏就一天不能跟闻骁回去。
最后一个周六,夏珏收拾好行李,抱着膝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
闻骁也整理得差不多了,准备明天退租去学校,然后送夏珏到机场,飞南昌。他从卧室推着旅行箱出来,一眼见到夏珏闷闷不乐的样子,于是问了句:“在想什么?”
夏珏摇摇头。
闻骁走过去,把箱子在沙发边靠墙放好,顺手揉了揉夏珏的脑袋,去厨房泡牛奶。
乳白色的粉末被热水冲开,泛起嘟嘟的泡沫,香气四溢。闻骁往其中一杯里加了半勺白砂糖,徐徐搅拌,慢慢地也有些出神。
即使没得到回答,他也大概知道夏珏为什么不开心,无非是别离在即,且春季学期节假日不多,两人的见面机会太少。
杯底的糖粒全部溶解了,闻骁手中还响着叮叮咚咚的搅拌声。
好一会儿,他才左右手各端一只玻璃杯走出厨房,回到客厅,夏珏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
闻骁把加糖的那一杯递过去,夏珏晃过神,捧着轻抿了一口,嘴唇上沾了一圈奶渍,慢吞吞地用舌头舔掉大部分。
残余的,闻骁伸手用拇指揩拭,送进自己嘴里,尝到了太浓的甜味。
而后也忘了是如何发生的,他们接了个吻。闻骁扶着夏珏随着喘息微颤的手腕,防止他杯子里的牛奶洒出来。
吻过再分开时,夏珏的眼神就落到实处了,不再像方才那么空,只是还有些怅然。
“闻骁,”他小声喊道,“要开学了,我舍不得。”
然而谁又能舍得。两情相悦的恋人,谁也舍不得异地,谁也舍不得相处又分离。
尤其这一个月的生活,平淡而又梦幻,他们单独住在一起,朝夕相处,工作或学习,像极了最好的未来场景。
闻骁沉默地将夏珏搂得紧了一些。
“要是大一也能考研就好了,”夏珏突发奇想,“那我肯定马上报名,一下子飞来北京。”
闻骁道:“先不说读研要有本科学位——假设大一真的可以报名,你现在考得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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