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意全消。他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一点。
——烦透了。
“对不起啊。”良久,夏珏轻轻说道。
闻骁闭上眼睛,没作声。情绪压下来,烦归烦,他其实有点后悔冲夏珏发那么大火,毕竟现在真正没爸的不是他,而是夏珏。
“……为什么这么怕你爸的头七?”他平复心情,问,“那毕竟是你爸。”
夏珏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从小就怕他。”
闻骁听出不对来了:“家暴?他打你?”
“不是,”夏珏笑了笑,“他在村里出了名的窝囊,哪里敢打我。而且我小时候很皮,他想抓都抓不住——就是有一两次,我半夜醒来,看见他站在我床前,手里拿着菜刀。”
闻骁听得一惊。
夏珏说:“他应该是想杀了我。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他眼神发直,表情像疯了一样。不过我醒来,他就退缩了,一句话也不说,自己拄着拐出去。幸好后来他另一条腿也断了,又得了病,否则我可能要一直麻烦凯哥,在他家借住。”
闻骁没想到会是这样,怔怔地说不出话。
见他没反应,夏珏在他身后“咦”了一声,说:“你是在心疼我吗?是的话转过来抱我一下?”
“……你没有报过警?”闻骁问。
“那时候还小,也没有这种意识吧,”夏珏回想,“算啦,反正我现在还活着,他已经走了。”
——这也能算了?
闻骁忍不住转过去,面对面训他:“黄星泽占你便宜你不说,你爸要杀你你也不报警,你总这样,就不怕真的吃到亏?”
夏珏望着他,竟然笑了起来:“那以后你罩我啊。”
闻骁冷冷盯着他。
“其实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夏珏收起笑,认真道,“黄星泽被我狠狠揍过好几次。我爸是原本就够惨了:老光棍,工伤残了一条腿,我妈妈远嫁给他的时候,所有人都说她是看上了我爸的赔偿金,还有旧村改造那些房。我爸不信,跟全村人打赌,结果新婚一年,我妈拿了一大笔钱,坐火车跑得无影无踪。”
闻骁简直像在听天方夜谭。
“妈妈”这个词在他的字典里一直是很神圣的,神圣到不容玷污的地步,他不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母亲。
“你妈妈不管你?不带你一起走?”他问道。
夏珏说:“我不清楚。不过我记得一句话,李叔叔和徐叔叔聊天时提起过,说我妈妈是个很‘狠’的人,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不会甘心在村里过一辈子,要是一直待在村里,反而耽误了她,也是对她的折磨。我想,当时的我对她来说可能太累赘了。”
他说这些的时候非常平静,平静到让闻骁觉得不可思议。
闻骁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他说:“你就不恨她?”
“可她其实没有伤害我啊,”夏珏一脸疑惑,“她有她的生活要过吧,我也应该想一想自己的事情。”
闻骁原本还想问他,血脉亲情之间难道不应该存在联结吗,可想到自己和闻征明的情况,又觉得血脉和亲情并不是一回事,亲情和联结之间也不能划等号。
夏珏继续道:“比方说,火车站。我之前一直觉得害怕,想象那就是一个——火圈?或者类似的东西。当年我妈妈穿过它,可能去到了一个新的世界,但也没了音讯,好像被什么吞掉了一样,似乎有希望,又让人恐惧。现在我去过了,这是一个好的开端,我可以慢慢重新去审视这个概念。”
“但是你这样说,我觉得火车站的事更像是你的心理障碍,”闻骁缓缓道,“你妈妈对你并不是完全没有伤害的。”
夏珏直视他的眼睛:“那也没有关系了,现在遇到你了,我就会很勇敢。”
说不清为什么,闻骁没有移开视线。他手心滚烫,仿佛隔着静谧与夜色,触摸到了夏珏那颗热烈、跃动着的,年轻而又讨人喜欢的野心。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次申签失败啦,继续加油。
第15章 野狐15
后来他们还说了一些话。这一晚,闻骁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把夏珏搂在怀里。
至于夏珏的睡相,虽说不抢被子,可T恤已经向上卷到了锁骨,他们这个姿势,肌肤相贴,底下差一点点就要擦上枪管。
不同于夜间那种幽暗私密的气氛,白日的阳光一来,破开所有暧昧不清。闻骁重新变得理智,他冷静地慢慢让自己抽身出来,没有吵醒夏珏,躺到一边。
躺了好一会儿,他才想,昨晚究竟是夏珏越界了,还是自己越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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