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越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祁培生的话是什么意思,一时间百感交集。
纪越想问他,我爸爸出了事你都不先通知我是不是太过分了?就不怕真的我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吗?又想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以后特意赶回来的?
但他面对的人是祁培生,他心里有一万句话,却也只能说出一句。纪越这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喃喃道:“您也不怕我怨上您。”
话毕,良久他都没等到祁培生的回答,他心里忐忑,担心自己话说的过分了,这才抬起头,发觉祁培生静静的看着自己。
祁培生见到纪越愣怔的忧愁未散的脸,他伸手摸了摸纪越的耳朵,才淡淡开口:“怨也就怨了,你怕什么。”
这一刻,纪越觉得自己的心都打颤了,几乎以为祁培生也是喜欢他的。
可下一秒理智回笼,他就明白祁培生这个人就是这样,他担得起责任,所以也会尽量让周围的人好过一些,哪怕后果超乎想象。
如果纪明辉没熬过去,纪越便会把大部分责任推给祁培生,指责他的隐瞒,而与此同时,纪越也不会太自责;另一方面,如果纪明辉在他们到来之后仍然没有熬过去,有祁培生作陪,纪越也会好过一些。
这些道理,纪越琢磨透了,又哪里敢怨祁培生。
纪越杵在那里,只哑声道:“谢谢您。”
第5章
纪明辉还是没撑过去,在ICU住院的第三天早上,纪越糊涂了大半辈子的父亲终究还是撒手人寰。
纪越知道脑溢血很难治疗,这两天做了不少心理建设,然而等他亲眼目睹纪明辉的心跳变成了一条直线,亲耳听见医疗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他不太听得见医生对他说了什么,只觉得思维在朦朦胧胧间好像抽离了这副身体,一切都离他很远。
他好像突然被谁推了一下,整个人回过神来,看见护士站在他面前在说着什么,但纪越分辨不出,他皱着眉,想开口询问,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
又过了那么十几秒,纪越觉得眼前一片雾蒙蒙的,让他看不清东西了,他下意识的伸手揉了揉眼睛,摸到一手的眼泪,他好像这才后知后觉,巨大的悲痛涌上心头,纪越未曾想,那个再普通不过的午后竟然就是他与父亲的诀别。
他听见医院走廊的时钟,听见隔壁手术室外等候的家属焦急的踱步,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只有耳边似乎还有心电图变成直线的刺耳的嘀声。
纪越抬起头,他这回知道护士在跟他说什么了,护士在问他,要不要自己给纪明辉的身体擦一擦,或者是请一个护工。
纪越深吸了一口气,他摇了摇头,道:“我自己来。”
房间里除了纪越一个人也没有,他们家里的亲戚早在知道纪明辉替别人抵押高利贷欠下了这么多钱之后就跟他们断绝了往来,此时屋外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纪越拿着毛巾,咬着牙伸手抚向了他的父亲。
几乎是那一瞬间,纪越喉头作哽,鼻子发酸,他一眨眼,泪水就顺着下巴掉了下来,纪越咬着嘴唇,一点点解开纪明辉的衣服,骚臭味一点点蔓延开。
死亡永远不会给人尊严。
纪越换了两盆水,这才差不多把纪明辉的身体完全弄干净了,此时纪明辉的身体已经有些发硬了,纪越赶紧拿了准备好的衣服,小心缓慢的套在纪明辉身上。
这样,纪明辉就又成了纪越记忆中那个穿着普通的浅蓝色衬衫的父亲,只是他眼睛已经永远合上了。
纪越深呼吸,勉强的开口道:“以后,就剩我自己了……”纪越一开口,眼睛又红了,他站不住了,不敢看纪明辉的脸,纪越蹲在床边,狼狈的揪住了纪明辉的袖口,却不敢碰他的手,空出的另一只手胡乱的抹了把脸,纪越吞咽了一下,接着道:“你好好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你别担心。”
“还有,……爸,要是有下辈子,我还做你儿子。”
又过了一会儿,纪越扶着床边站起来,不经意扭过头,看见贺伯站在门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悲切。
纪越一怔,后知后觉道:“您来了。”
直到他被贺伯揽进怀里,纪越闭了闭眼,才终于大哭起来,只是他仍然哭的安静,只有贺从连外衣逐渐扩散的湿润显露出他的难过。
纪越抽噎着,他认识祁培生八年,认识贺从连也八年了,对着熟悉的人,纪越情不自禁喃喃道:“贺伯,我没有家人了。”
贺伯皱了皱眉,轻轻拍了两下纪越的后背,他虽然不知道纪越的妈妈去了哪里,但纪越从没提过,想来又是有别的故事,这孩子看上去入了祁先生的眼,但也许受的委屈也从来不比别人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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