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越应了一声,他看着贺伯跟司机坐着电瓶车下了山,扭过头看着崭新的墓碑,阳光刺眼,纪越低着头,哭不出来,也没有话想说。
他想是不是自己太无情,纪明辉还未火化时他尚且畏惧,等火化后成为一摊白骨,纪越不怕了,却也无法承认这是他的父亲。
他替纪明辉感到悲哀,悲哀纪明辉的整个人生,最后落得个妻离家散的结局,悲哀有他这样一个儿子。
纪越下山前只对老天说,希望下辈子让我爸活的自私一点,精明一点,一点就好。
第6章
本来还在墓园的时候纪越还想回油街的老房子看看,可等他到了停车场,在后座熟悉的位置坐下,纪越在这一刻只想做个缩头乌龟躲回祁培生那所坚固的城堡之中。
似乎这样,他便不用面对空荡荡的老房子,纪明辉就还活在油街的小屋里。
纪越闭了闭眼,这几天从医院到殡仪馆再到墓园,他统共也没睡几个小时,一闭上眼,这几天的画面就在脑海中闪现,一张张一幕幕晃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觉得心里头空荡荡的,迟来的对未来的迷茫。
纪越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十九岁那一年的遭遇让他还没来得及想好人生的下一步,就不得不直面生活的残酷,借高利贷的分明不是纪明辉,欠债的却是纪越他们一家,他们一瞬间居无定所,然后命运再一次出现转折,祁培生施以援手,他的债主就从蛮横无理的高利贷公司和追债律师变成了祁培生。
纪越在这一刻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哪怕他先前住在祁培生那里长达八年之久,他也还是跟纪明辉相依为命的,他努力工作,纪明辉省吃俭用,都是为了尽早的还完欠下的巨额债务,这是他们父子二人的共同生活目标。
而现在纪明辉走了,纪越在心里清算,他欠祁培生的太多了,从金钱到感情上的帮扶他统统都还不清,而他的存在对祁培生来说究竟又意味着什么。纪越重新睁开眼,看着窗外林立的高楼,被明晃晃的太阳刺的眼睛发红。
等黑色的高级轿车顺着山路而上,停在了熟悉的大门前,纪越看着八年间四季交替的院景,一时间感慨万千。
他的家在他十九岁那一年就没落了,他的父亲住在浦市最嘈杂最脏乱的街道上,而他却在那一年搬进了天价的豪宅,吃着空运过来的食物,有专门的人按着营养搭配每顿饭变着花样的做,家庭医生定期体检,有着专职司机和管家。
纪越穿着公司楼下超市买的9.9一双的拖鞋,每天踩在六位数的羊毛地毯上,他用着超市买四赠一的牙刷,房间里却是最先进的空气循环系统在保持空气清新。
纪越一年的收入在这里甚至难以养活身后马场中的一匹马,更不要提祁培生放在海边保养的巨型游艇。
这里的每一簇月季,道路两边的每一棵梧桐,别墅后方的小片湖和泳池,都不属于纪越,可他真真切切的拥有着,享受着。
纪越一时间感到无比惶恐,所有的不平等撕扯着纪越,都快要将他分尸。
纪越看着手机,上午11点零三分,他犹豫了好久,还是按下了拨通按钮。
祁培生正在广生的海市分公司视察新的酒店项目,酒店选址在距离海市市中心80公里外的海畔,郑楚轩陪着自家老板在私人海滩上,只见祁培生朝正在跟他介绍的分公司总经理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分公司的几人走到这个位置都是有眼力见的,当下便及其自然的到另一边倒起了饮料。
郑楚轩跟在祁培生身边十几年了,几乎一下就猜出这电话是家里打来的,而家里,贺伯实在极少直接联系董事长,剩下的那位是谁,郑楚轩一下就心里有数了。
想想,这也过去好些年了,郑楚轩不是不吃惊,但却好像也是意料之中,毕竟那小孩从一开始就被董事长带回了山上。
房地产业的女强人刘云是怎么说他老板来着?她说祁培生是天生的掠食者,杀伐决断,历练老成,从不为了填饱肚子而将就。
即使有些意外,祁培生还是一边按下接听一边悠然自得的抿了一口手里的红酒。
他接的并不快,所以纪越那一边似乎是愣了一下才开口说话:“喂……”
“嗯。” 祁培生应道,“怎么了?”
“先生,我……”纪越的冲动劲头早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就跑没影了,祁培生一接电话,他就结结巴巴的,几乎要把自己舌头咬了。
祁培生知道今天是他父亲下葬,算算时间这个点是该结束了,因此他见纪越不答话,也没催促纪越。
纪越没听见祁培生说话,知道祁培生是耐心等他开口,他对自己有些生气,咬了咬牙,一闭眼道:“您在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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