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我的书中所能蕴含的一切悟力,
以及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气概和幽默。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
——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
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
关于你自己的理论,
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是博尔赫斯的诗,当年祝拾肆在方书云的书房里偶然读到它,从此喜欢上。
可恶!狡猾的方听,太狡猾了!祝拾肆抹去眼泪,捡起这张没有寄出去的明信片,扑到工作台,在空白处胡乱写满了字,跑出公寓,跑过安静的大厅,奔向暴雨倾盆的街道,再在管理员惊诧的注目下冲入了电梯。
“你找谁?”管理员问。
“十七楼,方听!”
“他已经一个多月不在家了——”
电梯关上,把管理员的喊声关在了外面。
一楼,二楼,三楼,四楼,电梯飞快上行,飙升的肾上腺素刺激着狂躁的心跳,祝拾肆躬着背,紧盯着变化的楼层,双手按在能拧出水的衣角上,眼中的红血丝和起伏的粗|喘以同样的节奏紧密跳动,十四楼,十五楼,十六楼……
十七楼,到了!在电梯完全打开之前,祝拾肆的手已经落在了方听家的门上。
“方听!方听!”祝拾肆大喊,声音里有眼泪有雨水还有汗,“你出来!我有话告诉你!”
一分钟过后,没人应答,屋内也没有任何动静,其他楼层传来远远的狗吠,祝拾肆霍然停下敲门的动作,四下是如此安静。
“方听!”祝拾肆满是雨水的手又抬起来,继续用力敲下去,“方……咳咳……咳咳咳……”
堵在喉咙里的泪把祝拾肆的喊声呛得断断续续,依然没人开门,远处被惊动的狗狂叫起来,撞在门上的关节隐隐作痛,祝拾肆想起管理员说的话,方听不在,他一下收起了手。
他去哪里了?他被伤到了吗?为什么要把明信片放在那里?为什么写下那首情诗?它难道不是挽留?但它不也像是放手之前的告别吗?
好矛盾。
矛盾让祝拾肆清醒了,疯狂褪去,热血回凉,无力的虚脱感和湿冷的衬衣包住皮肤,拉扯四肢,让心跳放缓,缓慢到和寂静的夜晚融为一体。
方听可以在任何地方,除了在这里。
眼泪又掉啊掉,祝拾肆的哽咽也趋于无声,他小心地把明信片从裤兜里拿出来,将皱湿的四角理得平整,慢慢推进了门缝中。
方听会看到的吧,祝拾肆希望方听能看到。
他收回了手,默然站起来,走向一直停在十七楼的仿佛在等他离开的电梯。
跨出第一步,身后飘来一阵难以察觉的风。
第二步,地板上多了一道浅浅的影子。
第三步,还未迈出,祝拾肆被人抓住手腕,倏然跌回门边,后背一下撞在了宽阔可靠的胸口上。
呼,耳边吹来潮湿的吐纳,热流滑进颈窝,祝拾肆双肩一抖,心尖又酸又痒,远处的狗叫隐约持续着,勉强盖住了他起死回生的敏感心跳。
假设都是徒劳,答案就在身后。
一秒,两秒,三秒之后,祝拾肆甩开缠在臂上的五指,猛地转过身去,锥形的光束从玄关的吊顶打下来,罩在方听黑如浓墨的湿发上,划过滴水的发梢,在分明的眉峰上起跳,穿进湿润半垂的睫毛,坠入眼中,激起闪烁的烂漫碎星。
方听裸着上身,腰间堪堪围了一条浴巾,祝拾肆的深蓝衬衣被水沁成黑色,两个湿润的人,用同样湿润的眼睛凝视着彼此,滴滴答答,落向地面的水珠一快一慢,汇成单调的二重奏,为沉默的对视加上配乐,以证明时间在流逝。
方听曜石般的眼珠以祝拾肆的脸为焦点,微微转动,茫然又坚定,复杂又天真。
这是惊喜吗,是厌恶吗,是诚实吗,是伪装吗?它可以有无数种解读。
祝拾肆习惯性做出猜想,很快便对此举深感烦躁。
方听就在面前,这个挠得他心神不宁昼夜难安的兔崽子就在半步不到的地方,一伸手就可以擒住他,捕杀他,还去想什么他高不高兴?真不真实?愿不愿意?荒唐。
祝拾肆锋利一笑,双手扣住方听的后颈,按着他的头,扬起下巴吻过去,霸道上垒,啪,猜疑和烦恼瞬间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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