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测对方极有可能是姜鸿的哥哥。如果只是找他寻仇泄愤,周遥应该没有危险。
只是,他突然想起了周遥的脸,不知道她会不会害怕得红了眼眶。
半分多钟后,在那车要发动之时,骆绎起身,从兜里掏出几张钱丢桌上,出了餐馆。
上车前,他迅速扫一眼四周,然而,陆叙不在附近。想到居然会期望陆叙在盯梢,骆绎凉淡地勾了勾唇角。
手机很快被没收,眼睛也蒙起来。
……
这是一个中式风格的房间。huáng木沙发,huáng木案几,壁橱里摆放着各类大小型盆景,苍松,枯木,不一而足;柜旁一座落地木钟,钟摆来回摇晃。再看四周,墙上挂着水墨山水画,一侧是日式推拉门,门上糊着画有岁寒三友的白纸。
面前案几上摆着茶盏,熏香炉里烟雾袅袅,是淡淡的檀香。
周遥回想着不久前发生的事,一个男人突然从身后箍住她脖子,手里匿着把尖刀胁迫她起身出门上车,押她到此处,路上约一个小时。
一小时车程,她到哪里了?
她一路都在记忆,听见很大的风声,行驶到一半,车从公路上下来,转到乡间土路。有牛叫,有马嘶。可惜她对这里并不熟悉,无从做判断。
原本她还有些害怕,但现在坐在这里看着面前的人,她反而镇定下来。
周遥此前没仔细打量过305的男人,两次冲突中见过三个,这个印象最浅。现在对视,只觉他和在客栈时安静内敛的状态判若两人。
姜鹏面相十分周正硬朗,多看几眼还透着男人味。他翘着二郎腿,双臂舒展搭在沙发上,眉宇间是掩藏不住的霸气与戾气,连身后站着的两位面无表qíng的肌ròu男都被他压制下去。
周遥一路紧张过来,嗓子里烟熏火燎,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姜鹏见状,浓眉一挑,道:“不怕我在茶里下毒?”
周遥微微一笑,颇有礼貌:“姜大哥跟我无冤无仇,害我这个小小学生做什么?”
她在悄悄跟他套近乎,顺带示弱。
姜鹏一笑,眼神意味不明:“早看出了,你这小姑娘有点胆色。”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上次掰根手指就唬住了一屋子人。我还真没见过你这么能装腔作势的。”
周遥被他揭穿,背后骤然冒出一丝冷汗,脸上却没有半点显现,笑着接过他的话头:“姜大哥果然道行深呐,一眼就看出我几斤几两,谢谢大哥当时没拆穿我,放了我这小丫头片子一马,让我假威风了一下。”
倒真会说话,见招拆招,让人没法儿上火。
那一口一个脆脆的大哥,还不停给他戴高帽,姜鹏脸色千变万化,最终竟还是顺了少许。
周遥见状,揣摩半刻,试探着轻声:“姜大哥,你跟骆老板有恩怨?”
姜鹏从茶杯沿投she过来一道目光,锐利而明亮。
周遥一吓,却仍保持微笑,稍稍遗憾道:“不过,我只是客栈里的住客,和骆老板没多大jiāoqíng。这趟只怕白抓了,骆老板不会来的。”
对面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姜鹏放下茶水杯,道:“他已经来了。”末了,道,“我不会看错。”
周遥瞬间沉浸在前一句的震惊里,根本没理会后一句的意思。
“他来了?”周遥难掩惊讶,手指轻颤地指一指地面,“这儿?”
姜鹏幽笑:“和你隔一道门。”
周遥瞳孔大张,立即扭头看向那道松竹梅的纸糊木门。可这边光线明亮,对面是如何景象她看不透,连模糊的影子都看不见。
一想到刚才她为求自保对姜鹏的那番殷勤奉承全落到骆绎耳朵里,周遥面红耳赤;可再一想此刻隔着一扇门,他就在这里,没扔她孤身一人,迟来的害怕和委屈又渐渐涌上心头,百感jiāo集,她喉咙发痛,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隔了好久,才低低地问:“你——不和骆老板谈谈?”
“我和他没什么可谈的。”姜鹏皮笑ròu不笑,眼睛里一闪而过一丝狠厉。
周遥手心微微发凉,虽不懂他们之间的恩怨,却也不难分别出那阵杀意。
“你——”她要说什么,姜鹏已先开口,“倒是你,小妹子,和你说话比较有意思,我俩多聊聊。”
周遥qiáng自镇定,扯扯嘴角:“聊什么?”
姜鹏慢慢揉着额头,回忆:“我在客栈住那会儿,听人说,你们是来找宝的?”
“不是。勘查地质,不是找宝。”
“你对玉石在行?”
“——还行,怎么了?”周遥稍稍警惕。
“既然来了,帮我一个忙。”姜鹏抬起手指在空中点一下。
他身后的男人从柜子里拿出一个jīng致的小盒子,放在案几中央。
周遥看看盒子,又看看姜鹏。后者唇角一勾,抬抬下巴,示意她打开。
周遥拾起盒子打开,一道璀璨的光芒折she而出,晃了她的眼,一块绿色的宝石,青翠yù滴。周遥默了半刻,说:“祖母绿,三克拉左右。——怎么了?”她抬眼看姜鹏。
姜鹏追问:“值这个数吗?”他比了个手势,道,“送我的人说,这块是哥伦比亚祖母绿,最好的祖母绿,值这些钱。”
周遥皱眉:“绿中偏huáng——”她举起那枚宝石,对着天上仔细看了一会,摇摇头,“不是哥伦比亚产。那个偏蓝。”
“不是?你确定?”姜鹏眯眼盯着她。
周遥稍稍垂下眼皮,低声说:“不信可以拿去显微镜下看里边的母岩碎屑。”
“哦?”
“哥伦比亚祖母绿里有页岩石英长石之类组成的三相包裹体。”周遥瞥一眼那扇门,有些心不在焉,匆匆说,“熟手的话,外观就看得出,你这的确不是哥伦比亚产,可能是巴西的。比你刚才那个数便宜百分之三四十。”
“哦。”姜鹏点了点头,黑眸幽幽看着周遥,说,“小妹子,你蛮厉害。”
周遥根本没那个闲qíng逸致去理会他的夸奖,只想问他会如何对待骆绎,却怕问了更糟,左右为难之时,姜鹏再度开口:“那再请你帮一个小忙。”
说着,几人带了四块原石上来。
周遥一看就明白了,让她帮猜哪个里边有翠。
周遥一时无法冷静,也搞不清目前形势,他分明是找骆绎清理恩怨,怎么变成找她帮忙,没完没了。
可既然如此……
周遥握紧了拳头,一咬牙,抬眸看他,斗着胆子向他提要求:“我给你帮忙,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该——”
“放过?——好说。”
周遥表qíng立刻平定,问:“有手电跟放大镜吗?”
“有。”
周遥起身拿了工具,初看这几块石头,水洗得gāngān净净,倒没有废的,她沉默半刻,说:“只能赌个几率大小,没有绝对。”
“那可不行。”姜鹏偏一下头,幽幽道,“有人欠我一笔钱,拿石头来抵债,不过呢,他送来四块石头,我只能选一个。剩下的马上得还回去。
这里边,只有一颗石头,价值百万,赌对了归我,赌错了归他。无论输赢,帐一笔勾销。——但,我只准赢。
我给你十分钟时间。”他拿拇指指一指身后的落地钟,“你把它找出来。——找不出来,就别和我谈条件。”
周遥几不可察地咽了一下嗓子,咬一咬嘴唇:“好。你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
周遥蹲跪在案几边,观察原石外表,一会儿拿手抚摸纹路,一会儿凑近看纹理;一会儿拿qiáng光照,一会儿拿放大镜瞄。
第一块石头皮壳整体结构松散,色泽jiāo杂,呈不均匀的灰色,虽有一两处零星的松花,但分布不规则,颜色较暗,放大镜下还隐约带有黑点。
周遥判断,里边有绿,却少而次。
“这个不值钱。”她把它推开,看一眼落地钟,已经过了三分钟,她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她瞥一眼纸门,坚信她能把骆绎带走。
接下来一块褐绿色石头,表皮结晶很细,大片大片的绿色覆盖皮壳。周遥心里已有初步判断,虽然时间又流逝了一分,但她丝毫不敢怠慢,几乎是要让眼睛穿透放大镜伸到石头fèng里似的又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它只是典型的串皮绿,外表给人满绿假象,实则无好货。
姜鹏在一旁翘着二郎腿抽着烟,慢悠悠看着她,瞧一眼落地钟,五分半了。
“这也不行。”她已完成一半,落了半口气。拿手背抹一下嘴唇,全是汗。表qíng却更坚定了。
梅竹兰的门那头安静无声。
她争分夺秒挪到下一块石前,偏huáng色的石头表面有一丝丝一片片的绿,连绵不断又变化万千。
“色花,种头不好,不值。”
几番看下来,周遥眼睛胀痛,看哪儿都是手电筒的白光。望一眼,七分十五秒。前三个都不是。
“那就是剩下的最后一个。”姜鹏淡笑,起身去拿那块石头。
周遥看一眼那道门,突然扑上去抓住那块石头,仰望着他:“让我再确认一下。”
姜鹏笑容微凝看着她,周遥小脸通红,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细汗,眼神有种近乎神经质的坚持。
姜鹏松了手。
周遥用力揉了揉眼,又竭力睁了睁,挨着石头一寸一寸地看,那目光恨不能在石头上凿出一个dòng。
是最后这一块吗?
——对,就是这个,皮壳柔润有光,细腻而粗细均匀,一层散带绿色飘飘如散,通体并无其他杂色。
玻璃种,这里边有色,水也上好——
周遥突然心一凉,面前的qiáng光像火灼烧着她的眼,她用力闭了闭眼,又睁开,光线能穿透的幽绿最深处那一点细纹是——
裂痕?!
不可能啊。
周遥把眼睛睁到最大,目光能变成一把刀,手电筒的光线刺激得她都要流泪了,那究竟是什么——裂痕?
如果不是这一块?难道是前边三块之中的某一个?
周遥顿时如遭雷击,脑子一片空白,她抬头看挂钟,已过去九分四十秒。
细细的汗沾湿了周遥的额发,她手里紧攥着手电筒,一动不动。
“想好了?”姜鹏在一旁发问。
周遥不吭声,没有,真的没有。还是她弄错了?究竟哪一块??
“你似乎最看好这最后一块。我选它了。”姜鹏勾勾唇角,拿起最后一块,示意身边的人来收东西,“把剩下的送回去。”
周遥突然站起身:“等一下!”
她脸上因高度的紧张和亢奋,全是cháo红:“一个都没有!”
姜鹏脸色骤变。
周遥定定的,重复一遍:“一个都没有。”
“你说什么?”
“你手上拿的这块。有色,有种,但有裂纹。其余三个也都不是好货。这四个里边,你说的价值百万的石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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