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恢复正常,想把生活拉回正轨,我制定了计划,锻炼、读书、社jiāo、jiāo男朋友、看喜剧片。我看很多心理治疗方面的书,不管用,于是我听从建议,去看心理医生。”
她自嘲的笑。
“我看着医生的嘴,他说上一句,我就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他给的所有建议,我都能给出来。我口才还比他更好,说出来更有说服力。”
卫来伸手,托住她左臂,指腹摩挲了一下伤口边沿:不错,恢复的很好。
他说:“岑今,你看,我没那个资格说什么看开点、坚qiáng、这个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毕竟你的事,我没经历过,这世上大部分人都没经历过。”
如同战争,创伤要几代人去平复。
“所以我只能说,如果有什么要帮忙的,就来找我。”
“我不会收你钱的,我希望你……主动给。”
岑今看着他,没笑,也没说话。
卫来尴尬极了,过了好久才开口,声音很低,像恳求。
“能不能给个面子,稍微笑一下?还以为你会笑……这样我下不来台……”
“那你就在台上多站会,身材不错,肩宽腰窄,又不怕人看。”
她转过身蜷向座位,头深深埋下去,藏住唇角的浅笑。
如果,能早一点认识他,再早一点,也许,事qíng就会不一样了。
鬼使神差的,卫来居然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腹肌。
身材不错……是的,他也这么觉得。
外头的风沙应该小了吧,细细的密沙声,听习惯了,觉得也怪好听的。
他长吁一口气,觉得放松,虽然外头有沙尘bào、车窗是破的、后背辣辣地疼、车里被沙埋的一塌糊涂。
但放松这种事,从来只跟心境有关。
卫来转头看岑今。
照明棒的光在消退,她安静蜷在座位上,整个人看起来都小。
其实她个子不矮,只比他低了十多公分,但他抱住她的时候,还是可以把她整个人都罩的严实,腰很细,一只胳膊搂的绰绰有余。
她提到好多次卡隆了。
如果,如果早一点认识,他会去救她吗?
卫来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可能xing。
应该会,毕竟他朋友不多,就像埃琳或者麋鹿出事了,他能不管吗?她是女人,在那么危险的境地里,想想都好揪心。
如果她打电话给他,在那头哽咽或者哭,他会受不了的,哪怕给少一点钱……
等一下,钱就删掉吧……也不行,她又不是他什么人,没报酬就跑去救她,不合适,解释不清楚。
可以先记账。
所以,他会去救她的,虽然战乱的地方很危险,但可可树说了,越是糟糕的地方,才越是他这种人的用武之处啊。
他会去的。
也不知道过了很久,照明棒已经没有光了,黑暗里,岑今忽然叫他。
“卫来?”
“嗯?”
“沙bào好像过去了。”
卫来坐起身,仔细听了片刻,再然后,哗啦一声把遮蔽的帐篷拉下。
——
车内车外,连天接地,一片赤红色的沙雾。
说沙bào过去了并不合适,它只不过换了下一个地方逞凶,开始了新一轮的翻天覆地。
但它肆nüè过的地方,世界尽头一样安静。
能见度只十多米,车子停在沙地里,轮胎下碾了丛盐生糙,不远处有棵被风chuī的斜倒的枯树,像是一个人闪了腰,撑着地起不来。
车顶盖被沙卡住了,卫来使大力气去推,终于推开的刹那,沙子流瀑样浇了他满头。
他倒不在乎,低头拍打头发,顺便吐出嘴里的沙。
要做的事还挺多。
——岑今,嗯,挺好,基本没损伤。
他把帐篷地布铺在车子旁边,推她过去坐下:“这就是你活动范围,别乱走。”
——卫星电话,也挺好,幸亏包了器材保护套。
他把保护套打开一点fèng隙,天线抽出、拉长,启动自动搜星,然后立在车顶。
——冷风机。
透明胶带贴住的地方都完好,但是塑料袋罩住的地方全部被沙击破,伸手拍了拍铁壳,沙子簌簌往下落。
这种电器,大量进沙是致命的。
冷风机,卒。
——桶装水和大部分后车厢的gān粮装备……
虽然被沙半埋,倒没有大的损伤,差可告慰。
——西瓜,卒;西红柿,卒;椰枣……
椰枣倒还可以,卫来捧了一把,呼一下chuī散浮沙,找了两塑料袋,一个里头倒了点水,攥紧了边口一通甩晃,洗净之后,装进另一个。
然后转头看她:“吃枣吗?”
岑今点头:“送过来。我保镖说,这块布是我活动范围,不能乱走。”
卫来不动:“你保镖说,你自己来拿……”
他蓦地停住。
有嘀嘀的声音响起,悬宕在赤红色的沙雾里。
岑今抬起眼帘,低声提醒他:“接电话啊。”
第24章
沙特人走了,可可树回南方省了,麋鹿说:给你搞了一部军用卫星电话,虎鲨要直接跟你们联系了。
岑今站起身,眼神渐渐深下去,又深回到初见的时候,表qíng淡漠,像一副黑白分明的画。
卫来接了电话,说了两句之后递向她:“虎鲨那头的,要跟你讲话。”
岑今不接:“是虎鲨本人吗?跟他们说,我只跟虎鲨对话。”
显然不是。
卫来可不介意这个,只要能给到清楚的指引信息,对方是虎鲨还是风gān的鲨鱼嘴,都没所谓。
接完电话,后续的行程也差不多明晰。
“虎鲨的人已经到公海了,他们说谈判在一条大的远洋渔船上,船上的海盗,都伪装成渔民。”
岑今并不意外。
这是海盗的一贯伎俩,通常以普通渔船的面目出现,盯准要劫的货轮之后,再派出武装快艇攻船劫持。
业内把这个叫“子母船”,母船负责望风、掩护。必要的时候,还会发she肩扛式火箭筒袭击货轮,制造混乱以助攻。
“让我们尽快赶往海岸,越荒僻的村子越好。到了之后,用卫星电话给他们发GPS经纬定位,有人会开着快艇来接我们。”
他觉得不踏实。
像场游戏,玩家cao控一切,隐秘地像铁面人,而他们是透明人,一切信息都bào露,包括行踪。
岑今笑他:“这种时候要什么平等,说白了,那是绑匪。”
“虎鲨可靠吗?会不会对你不利?”
“我跟他不熟,不会觉得他可靠。”
卫来皱眉。
他在地布上坐下来。
岑今看他:“怎么了?”
“不怎么喜欢船,谈判在船上,大海中央,四面水一面天,万一出什么事,就是绝路。”
他可以在丛林隐藏,在山地求生,在雪原活命,但是大海……
海里,手把不住命,都随波逐流。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保护不了你——那时候我肯定已经死了,你落到海盗手里,怎么办?”
岑今看了他一眼:“作为保镖,你在客户面前说这么沮丧的话合适吗?单凭你这话,我要去跟沙特人讲,扣你一千欧。”
卫来盯着她看。
为你担心听不出来吗?
他真是疯了才会洗椰枣请她吃。
吃沙吧你。
他沉着脸起身,当她不存在,给车子清沙、重整装备、敲平并封住车窗上碎玻璃的硬茬,试车。
擦挡风玻璃的时候,岑今过来,止不住笑,说:“哎。”
“岑小姐,你让一让,挡着我gān活了。”
岑今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
“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全,我个人对虎鲨来说,几乎没有价值。”
卫来冷笑:谁担心了?
他继续擦车。
“第一,海盗的目的是钱。油轮在他们手里是烫手山芋:不能开出海、货物没法销赃、还得养活船上的人质,多一天,就多耗一天给养的钱。所以,他们急于出手,对我寄予的希望,甚至超过沙特人。”
卫来抖开手里的抹布,用力甩了甩,全是沙。
“第二,海盗做的也是‘生意’,劫持过往船只是他们目下的谋生之道,想做生意,就要讲规矩,如果连谈判代表都动,以后劫了船,没人会跟他们谈判——所以,虎鲨有一次谈判不顺,bào怒之下,他枪杀的是人质,但不是谈判代表。”
关他什么事,他是保镖,不是谈判代表,也不是人质,他现在只想把车窗擦gān净。
“第三,我曾经救过虎鲨的命,这是事实,也是我的保障。不管虎鲨可靠不可靠,他都会给我面子。”
卫来用力打开引擎盖,探身进去看:还好,进了一些沙,但总体影响不大。
“第四,扣钱的事,说着玩的。”
卫来砰的一声关上盖门。
笑的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坏了几块玻璃和冷风机,车子基本没问题。我想了一下,你要是嫌热的话,我们晚上赶路——沙漠晚上降温大,应该挺凉慡。”
“我们原地多歇会,时间差不多了再出发。还有,水带的足够,你可以节俭地洗个澡,毕竟身上都是沙子,不太舒服。”
岑今从车上下来,看了他好大一会。
“一说不扣钱,态度变化这么大,真不觉得脸红?”
卫来茫然:“什么?”
“刚刚一直沉着脸,都不想跟我说话。”
说这个啊,卫来笑起来,他抬头看,车尾处,直直的一根车载天线,孤零零的斜着。
他说:“刚刚确实心qíng不大好,但你不要多心,不是因为你。”
边说边双手搭住岑今肩膀,把她身子掰转向后:“看。”
“看什么?”
卫来感喟:“小蜜蜂被刮走了。”
“可可树特意为我买的,很珍贵的临别礼物,你知道的,我跟他很久没见了,这是他第一次送我东西,我很看重。”
岑今看那根天线。
他要是不说,她都不知道后面还改装了天线,什么小蜜蜂,她更是见都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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