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湛明澜到终点的时候,占娜桑早就牵着马站在那里,手里甩着马鞭,一脸倨傲地看着她。
湛明澜气喘吁吁地下了马,面色很差,汗水从额角滑下来,沿着她优美的颈部曲线,滑入套衫里。
“你输了。”占娜桑轻蔑地笑了笑,看着湛明澜如此虚弱的样子,她更瞧不起了,这么不堪一击,封慎到底喜欢她什么?
湛明澜猜到她在说什么,扯出一个笑,用汉语说:“你的骑术真的很好,我很佩服。”
占娜桑收敛了笑容,用目光打量她,然后带着狐疑地盯着她的左腿,竟发现她的左腿上蜿蜒着一抹鲜血。
湛明澜弯下腰,蹙眉看着自己腿上的伤,然后伸手扯下扎进她小腿的尖针,喃喃:“原来是这个玩意,怪不得那么痛。”
占娜桑大惊,片刻后想到了什么,咬了咬唇,上前,说了一句鸟语,又点了点自己的马,示意湛明澜上马。
湛明澜用手压住自己的伤口,忍痛反问:“你是说你要带我回去吗?”
占娜桑又说了几句鸟语,湛明澜虽然听不懂,但从她的动作里大致猜到她说什么,她的意思的确是要帮忙。
“谢谢。”湛明澜想了想后说。
占娜桑看不惯她磨叽的样子,伸手去拉她,扶她上马,然后自己上去,驾马飞一般地回去。
一路上,热风扑面,湛明澜坐在占娜桑的马背上,用汉语对她说:“其实,就算我没受伤,也赢不了你,你的骑术真的很棒,我输得心服口服。不过,输归输,我还是要带我丈夫回去的,这是任何人都改变不的事实。”
占娜桑的背脊微微发僵,微微垂下了眼眸,瞬间,思绪万千。
她听不到这个异族女人在说什么,但心里隐隐感受到她整个人发散出来的一种气场,很坚定,很执着。
回到了原点,占娜桑跳下马,扶着湛明澜下来,用鸟语嚷着什么,莫侠见状立刻上前,发现湛明澜腿上受伤了,惊讶地问:“这怎么回事?”
“被一根针扎到了。”湛明澜说,“还好,没什么大碍,流了一点血而已。”
“针?好端端的怎么会有针?”莫侠想到了什么,立刻怒目对占娜桑,“你们竟然使诈,太卑鄙了!”
秋玲上前,打开随身的药包,帮湛明澜的腿止血,包扎,顺便安慰要bào怒的莫侠:“不会的,我们大小姐不会做这样的事。”随即,又侧头和占娜桑说话。
占娜桑哼了哼,然后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伸手揪出一个少年的耳朵,狠狠地责骂他。
湛明澜和莫侠一看,那个被占娜桑揪出来的少年正是当日给他们苦头吃的几个野猴子里的小头头。
“刚才没注意,这个小崽子竟然也在。”莫侠说着问秋玲,“他是谁啊?和占娜桑是什么关系?”
秋玲一边为湛明澜包扎伤口,一边温和地说:“他是大小姐同父异母的弟弟。”
“看样子八成是他捣的鬼,小小年纪就如此yīn险使诈,我看这黎云族没一个好东西。”莫侠气得口不遮拦。
秋玲尴尬地笑了笑,湛明澜用手肘顶了顶莫侠,莫侠在气头上,不愿承认自己说错话,低下头看着她的伤口,嘀咕:“这针不会是带毒的吧?我看看,伤口有没有变色?”
秋玲立刻说:“不会的,这是我们这里特有的药针,不是什么毒针,我们族里从没有人施毒,占小少爷人是顽劣了点,但不至于做出伤天害理的事。”
这针的确是占娜桑的弟弟占瓦仁偷偷扎进湛明澜的马鞍下方的软皮,且扎得很深,一般人没法察觉,等到骑马途中,连续颠簸后,那针一点点挪了出来,便刺进了湛明澜的小腿。
他本意就是给湛明澜一个教训。
在湛明澜没有到来的日子里,占娜桑偶尔会和弟弟占瓦仁提及她心里深处的忧虑,她担心终有一天,封慎会离开这里,回到他妻子的身边,或者,会有人找来这里,带封慎离开,虽然后者的几率微乎其微,占娜桑还是因此时常面露惆怅。
占瓦仁早看出姐姐对封慎芳心暗许,也相信父亲的话,说封慎来黎云族后,给族里带来了祥瑞,是大大的福祉,因此他也认定了封慎会留在族里和姐姐过一辈子的事实,也格外留心外来者的到访,那日看见湛明澜和莫侠手里那张封慎的照片,他就猜到他们来的目的是什么,因此果断地下手,将他们捆绑起来。
此刻,他被占娜桑骂得眼睛都红了,却梗着脖子,不承认错误。
湛明澜的伤口被处理好,莫侠和秋玲扶着她走过去,来到占娜桑面前,占瓦仁一看他们来了,扭过脸,握了握拳头,转身就跑,占娜桑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喝斥了一句。
“占娜桑大小姐。”湛明澜开口。
占娜桑转头,有些不自然地对着湛明澜,心知肚明弟弟的所作所为对她造成的伤害,却不准备道歉,目光还是冷冷的。
“比赛是我输了,但是我坚持要带封慎离开。”
秋玲将湛明澜的话翻译给占娜桑听,占娜桑听后,未置一词。
“我很感谢你这么时间以来对封慎的悉心照顾,对此我无以回报,但是他是我的丈夫,我们在外有家庭,他必须跟我回去。”湛明澜郑重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对他也有很深的感qíng,所以舍不得他走,但如果你真的是为他着想,应该顾虑到你们这里的医疗设备并不完善,他在这里无法得到最好的康复治疗,以及你应该尊重他的意愿,他有自己的故乡和家人,他有自己责任和生活,任何人都不能gān涉他的自由。”
秋玲说给占娜桑听后,她垂下眼帘,脸上浮现出一股忧伤。
“请你带我们去见族长,好吗?”
占娜桑缓缓抬起头,眼角竟然有些光泽,迅速用手抹了抹,良久,她转身快步走去。
秋玲笑了笑,扶着湛明澜,说:“走吧,大小姐带你们去见族长。”
这一天,湛明澜和莫侠见到了黎云族的族长,族长年纪很大了,jīng神不太慡利,眼眸也有些混沌,正拿着勺子抖索地舀碗里的汤水,见到他们来了很是意外,手一颤,没握住勺子,勺子掉到桌子上,占娜桑见状走过去,拿起勺子,亲自喂他喝了一口,用帕巾为他擦了擦嘴角,然后轻声对他说湛明澜和莫侠的来意。
族长听后叹了口气,问了女儿几句话,占娜桑想了一会后咬牙点头,他才挥了挥手,有些罢了罢了的意思。
湛明澜和莫侠郑重地对族长道谢,老人家微微颔首。
因为族长已经是九十一岁的高龄,身体抱恙,湛明澜和莫侠不多做打扰,简单地谢了几句后便退出去了。
占娜桑跟着出来,伸手点了点湛明澜,说道:“如果他不愿意跟你走,选择留在这里,我死都会和你拼命的。”她声音尖厉得有些发颤,随即一点点地弱下来,“可我知道他其实一直想离开这里,回自己的家乡去,他心心念念着你。最初的那段时间,他刚动完手术,还处于昏迷,整个人面色苍白,冒着冷汗,半点汤水都不进,却一个劲地喊着一个名字,那么倔qiáng,那么执着,他醒来后,我问过他,他叫的那个名字是谁,他很坦白地承认说是我老婆。”
说着,占娜桑用很蹩脚的汉语,艰涩地学着封慎口中的那个名字。
“lanlan。”
湛明澜微怔,然后吸了吸鼻子,尽力给占娜桑一个微笑,说道:“一直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湛明澜,很高兴认识你。”
她向占娜桑伸出手。
*
这天晚上,湛明澜和封慎待在一起,为他换药后,扣好他的衣服,然后睡在他的身边。
因为chuáng很小,又怕碰到他的伤口,湛明澜尽量将自己蜷缩在一角,封慎见状伸出长臂,将她带进怀里,她脑袋轻轻地搁在他的胸膛上,手指沿着他的伤口周围画圈圈:“痛吗?”
“不痛。”
“说实话。”
“真的不痛。”他微微侧过来,另一只手臂落在她腰肢上,很认真地看着她的脸,“你瘦了很多,很辛苦?”
湛明澜笑了笑,眼泪却顷刻涌出来,仅仅因为他这么一句话。
然后闷头在他怀里,撒娇似地又哭又笑:“我曾经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怕……晚上都睡不着,噩梦连篇,吃也吃不下……整个人都在发抖……”
“澜澜。”他的手滑过她的长发,看她无措的样子,叫她的名字,伸手轻拍她的背,安抚她的qíng绪,直到她差点哭湿了他身上的绷带,鼻涕也黏在了他的胸口,才知道自己过头了,噤声,吸了吸发红的鼻子,他才低笑了一下,捏起了她的下巴,低下头,亲吻她的眉眼,眼角,鼻尖,脸颊……很用心,很专注,也很温柔地亲吻她。
“怎么办呢?我的澜澜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细密地亲吻她,声音如晚间的风带着凉意,滚烫的手落在她的腰间,“我在想,该怎么补偿你。”
他话里有话,湛明澜听出来了,抬眸看他的脸,对上他黑亮的眼眸,他的眼底涌动着一种细微的qíng绪。
“我不需要补偿。”湛明澜立刻说,“我只要你好好的,平安地在我身边。”
封慎久久注视着她,似在思量,俊脸波澜不惊,她趁机挪了挪,凑近他,说:“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无所谓,只要你能在我身边。”
她已经从占娜桑那里得知了封慎的腿伤,他这辈子痊愈的可能xing是零。
“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给你很好的生活,现在想来真是讽刺,连你的平安无虞都做不到。”封慎说,“澜澜,我第一次这么厌恶自己。”
“不,那些是我自己的问题。”湛明澜说,“是我将灾难带给你的,奶奶说的没错,我的确会害了你。”
他的手指及时按住了她的唇,缓缓地摩挲她美好的唇形,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奶奶说的那些话,我从没有放在心上过,我不相信那些,以前不信,现在还是不信,以后也不信。”
他的眼睛黑如一块远古的玄武石,像是可以包容一切。
“好。”湛明澜说,“那我答应你,以后不信那些,你也答应我,别想着去报仇,我们一起过平淡的生活,每天在一起,永不分开,好不好?”见他不作回答,她继续,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嗅着他身上成熟好闻的气息,“我很怕再失去你,我不想再经历任何波折了,我现在想要的只是和你在一起,那些财富,权势,地位,身份都不重要,你到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在一起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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