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个头很高,睡在沙发看上去局促又别扭。
她下了chuáng,走过去,将柔软的珊瑚毛毯盖在他的腿上,然后来到窗边,祈祷雨快些停下来。
幸好上天听到了她的祈祷,隔天就放晴了,大太阳烤得人暖烘烘的。
“再陪我走一段吧。”他轻拍她的手背,站起来。
“明天再走吧,今天已经出来很久了,我有些累了。”
“累了?”他顺了顺她的长发,有些心疼,“那我们回家。”
“老公。”她说,“你别太急了,慢慢来会好的。”
他脚步一滞,笑了笑:“是很急,我还要抱宝宝,带着他走路,陪他跑步,如果连那些都做不到—”
“不会的。”她打断了他的话,贴在他的耳边,很温柔很认真地说,“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放轻松点,一切都会好的。”
“那听你的。”他说,“今天就到这里为止,我们回去吧。”
夕阳很温柔地覆盖在路边的花糙上,两个人的影子碰在一块,被无限地拉长,她低头看见地面上自己的肚子轮廓,觉得有些可爱,又依偎了他紧了一些,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迎面走来两个当地人,笑眯眯地和他们点头打招呼,湛明澜也回以一个充满善意的微笑。
这里的人大多数淳朴热qíng,不会用异样的目光看一个走路时候腿会一拐一拐的男人。
她自然也不会介意,无论他是残缺还是完整,他还是他,稳重,包容,qiáng大,是她一辈子的依靠,他走路不方便,她就陪着他,他腿痛发作,她就帮他揉揉,余生,她会好好照顾他的。
“澜澜。”
“嗯?”
“你真的喜欢这里?”
“对啊。”
“因为这里有大太阳,民风淳朴,花开得特别艳,水果特别甜?”他缓缓地说。
“还有这里的豆浆特别得纯正,水特别得清澈,天空特别得蓝。”
“你愿意一辈子住在这里?”他问。
她转头看他,他眼眸的夕阳特别的漂亮,长睫毛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然后看见了他眼眸里的自己,很小的一点,但占满了他的整个瞳孔。
“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会想办法。”他说伸出手拢了拢她的头发,“不过需要一些时间,我会试着去说服你的家人,看看他们能不能接受,你跟着我在这里吃青菜豆腐,过着这么简单的日子。”
“真的?你自己也愿意?”她反问。
“你每天都在和我念叨这里有多好,花有多美,水果有多甜,太阳有多灿烂,久而久之,我也觉得这里的确很好。”封慎说,“重要的是这里只有你和我,我们的宝宝还在这里出生,这里的意义真的很特别。”
他自小就是缺少亲qíng的孩子,一路孤独成长,bī着自己早熟,qiáng硬起来,内心深处却始终像是空了一块。
大福大祸,劫后余生,现在的他怎么会分不清哪些是浮光掠影,哪些是日月星辰。
这个世间,每人看重的东西不同,有抱负的追求理想,有贪痴的追求qíng^yù,有野心的追求权力,无可厚非,没有高低,无关对错,只要遵循自己的内心,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就好。
他不认为自己放弃封氏产业,不做封家的继承人是不仁不孝。
他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有责任照顾真正需要他照顾的女人。
“你在勉qiáng是吗?”湛明澜想起那一年,他带着他到元嘉,上去参观他的办公室,两人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眺望远景,他从她身后抱住她,笑着说,你看,那边的写字楼,那边的广电大厦,我想让那一块都挂上元嘉两个字。
当时她不用回头,也可以看清楚玻璃窗上的那张脸,以及那意气风发又踌躇满志的神色。
“不是勉qiáng。”他凝视着她,“我不会为任何人勉qiáng,去放弃自己真正看重的东西。如果选择放弃,只能说明我意不在此。”
“真的?”她伸手捏了捏他衣服上的扣子,试探了一句,“你不要你的大好江山了?”
“江山虽美,也不是每个男人都心心念念的。”他说,“有时候要的多了,反而会心累,凡事都很公平,有得有失,没有都可以占着的理。澜澜,我们都读过一首诗,是非成败转成空,要赢是赢不完的。”
以前她问过他,爱qíng和事业,他更看重哪个,他的回答是都很重要,时过境迁,他的答案变了。
“老公。”她抱紧他,鼻子酸酸的,此时此刻,不用再多说什么,彼此的qíng意彼此都很明白。
“又撒娇。”自从她怀孕后,除了整个人有些qíng绪化外,还喜欢时不时地扑到他怀里撒娇。
“老公。”
“嗯?”
“老公。”
“……”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她说,“也不会再辜负你。”
“应该是彼此照顾。”他咳了咳,纠正她的说法,语气淡而郑重,“还有,你得时刻留在我身边,不许离开,再辜负我一次,我一定不会饶你。”
她点头,眼眶不自禁地涌上了湿意,声音沙哑:“嗯。”
带着热气的微风拂过脸颊,花果的浓郁香气扑鼻而来,天地尽头的夕阳一点点地沉没下去,山岚那头上满是神圣的洒金,此qíng此景,真的应了那句古老的诗,是非成败转成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他们披着夕阳,手拉手地往回走。
“嗯,有人追理想,有人追求金钱,有人追求qíng^yù,那你追求的是我吗?”
“……嗯。”
“我对你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是吧,是吧。”
“……可以这么说。”
“为什么回答得那么勉qiáng?”语气有些小委屈,“孕妇听qíng话维持好心qíng是很有必要的,你不能敷衍,一定要认真,专注,尽心尽力。”
……
“那我—”似在斟酌。
“你什么?”
“我视你如命,这样行了吧。”他的语气风轻云淡,随口诌了一句,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这样还成。”心里翻腾着甜意。
最后的余晖散尽,暮色四合,他们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难得纯粹的爱qíng,难得的无算计,跟着他锦衣玉食,青菜豆腐都是一种幸福。
么么哒,大家也定会找到一个真心诚意对自己好的人,一定,肯定。
89章
陆续下了四天的雨后外面的天终于放晴,空气依旧留有淡淡的,湿润的腥味。
连绵病榻数月,再次起来的言敬禹发现自己的状况依旧很差,坐在书桌前,握笔写了十五分钟的字,额头上已经沁出薄薄的一层冷汗,他搁下笔,后仰身子,轻轻贴在椅背上,再转一转自己的左手,使不上半分力气。
已经是秋天,外头正起风,没有关窗,风chuī起细薄窗幔的一角,将凉气送进来。
他静坐在椅子上许久,直到风势变大,窗幔被chuī得如饱满的帆,发出呼哧的声音。
风声,落地钟细微的移动声,被chuī起的书乱翻页的声,还有他匀长的呼吸声。
竟然还活着。
若不是那日高仇带着人闯入厂房,及时喝阻了高介的bào行,他言敬禹早就被废了。
手术,抢救,清创,他已经记不得所有的细节,醒来的时候看见一道又一道刺眼得令人晕眩的白光,肢体凉得和冰块似的,身上是密密的吸管,耳边有断断续续,滴滴答答的电子仪器叫声。
心里没有半点因为侥幸生存下来的喜悦,甚至连对那些人的恨都没有,感官像是未苏醒一般,整个人依旧沉坠在海底深处。
接着,华筠就来了,在他病chuáng前哭哭啼啼,一个劲地说着“敬禹哥哥,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对博俊说了那些话,他也不会找人那么做……但我真的不知道他会这样狠心……敬禹哥哥,你骂我吧,打我也行,但求求你别不看我。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无所谓,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你……”
他任由她的手紧紧地攥住自己的手臂,任由她的眼泪一点点地落在自己蓝白相间的病服上,任由她的哭声又轻到大,最后被赶过来的医护人员喝斥,自始自终,他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哭声减远,他终于觉得不吵了,缓缓闭上了眼睛。
出院后,他回了自己的湖畔湾别墅,高仇亲自领人登门拜访赔罪,并拿出一份协议,上面列了密密麻麻的条款,只要他同意,签下字,他便是娱乐城最大的股东。
他低头很安静地看完了那份协议,然后伸手将纸对折,撕成两半,叠好后放在桌子上。
高仇想动手抓点什么,才意识到自己面前连一杯热茶都没有,轻咳了一声,准备说什么,言敬禹已经下了逐客令。
高仇表qíng略有僵硬,投向言敬禹上楼的背影的眼神带着复杂。
养伤的每一天都很难熬,反复的伤口炎症,骨头坏死造成的发热,以及因血液病毒感染引发的全身抽搐,战栗,癔症。
病痛的折磨永无止境,而除了贴身照顾他的阿姨和高级护工之外,没有半个亲人。
他以身体不适为原因向启铭的董事会申请停职,殷虹特地打电话给他,他语气淡漠中带着敷衍,匆匆说了几句后就挂下,不再接任何外界的来电。
华筠依旧每天都来,他懒得见她,她就在门外无止尽地等着,最后还是阿姨不忍,开门让她进来,她满脸泪水地跑上来,敲开他的房门,跪在了他的chuáng边,不停地求饶,反反复复地说是她的错,她不该对湛博俊说那些,他如果生气就狠狠地惩罚她,骂她打她都没事,只是不要不理她。
他起身,坐在chuáng边,垂下眼,冷漠地看着坐在地上哭泣的华筠,慢慢地伸出脚,用脚背勾起她的下巴,眼眸无波澜地看着她,声音平静中带着一点冰渣子:
“你这又是何苦呢,天底下这么多男人,为什么总要缠着我?我一次xing给你钱,大家了了算了,否则,指不定哪天我半夜发狂,掐断你的细脖子,那后果就严重了。”
华筠的眼泪凝结在脸上,木然地对着他凛冽的眼神,轻声地说:“我不要钱,我喜欢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你。”
“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都喜欢我?这话挺动人的。”他嘴角勾起一点嘲笑的弧度,“不过你真的清楚我现在的样子?一个手废了,身上是数不清的伤疤,骨子里都是那些畜生血的杂种,你还要留在他身边?对了,你喝过耗子血吗,那股味道腥臭无比,令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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