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的囚徒_师小札【完结+番外】(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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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父母才是我最深爱的人,我终于意识到对自己最大惩罚是失去了这最值得我拥有和珍惜的爱。

  一切倒塌,任何四季的微风,芳香的花朵,肥沃的土壤,暖胃的食物,任何信仰,自由,任何希望,光明。瞬时我将这些物质或jīng神丢在彼岸,我将沉沦至最黑暗处。

  罪使人失去公义,仁爱,变得自私,骄傲,贪婪,邪恶。罪使人将来要面对永远的刑罚和痛苦。

  第33章

  监狱,这是在我过去20年中完全陌生并且认为永远不可能有jiāo集的名词。

  我已经忘记跨进监狱那刻的感觉,当时神经已经完全麻木,没有任何悲痛恐惧。那一天,走进那扇厚重的大铁门,冬日难得的太阳挂在头顶,炽热地照she着cao场的每一个角落,但我发现自己看不见任何东西,漆黑如同一潭深渊。

  在监区,没有任何意识地脱光衣服,浑身赤luǒ地接受检查,包括肛门,生殖器,这是用来确定是否携带毒品。我看不清周围的脸,眼前只有数个肮脏丑陋的生殖器。没有任何屈rǔ,很自然地脱下衣服,我已被剥夺羞耻的权利和知觉。

  穿上藏青色的囚服,光着头,站在不知名的某处,接受编号,排队分室。

  在cao场上齐刷刷地站着,对着监狱长,副监狱长,主管狱警严肃的脸,接受监狱的体系制度教育。我开始发冷,贴着粗糙囚衣,头上顶着明晃晃的太阳,那是前世的光,现在已经照不到我。

  这个监狱有5个大队,每个大队又分2到3个中队不等。其中3大队2中队是监狱里“新收”中队,要接受为期3个月的“新犯人”培训。

  我到了4号监室。这是个不到20平方的空间,左右6张chuáng位,分上下铺,中间是一张很矮很长的桌子,桌角被磨成圆形,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没有棱角,没有任何威胁生命的东西存在,铁丝,碎玻璃片,绳索,布条,依燃物品,全部没有。有一扇灰蒙蒙的窗户,分三层,纱窗,铁栅,玻璃窗,从里面完全看不清外面任何东西。

  每天6点起chuáng,等gān警“开封”后洗漱,上厕所,再回监室吃早饭,这些内容必须在1小时内完成。完成后就排队出工。

  每天的工作量是有规定的,完成一定量后就有一定的分数,必须要达到指标。我的工作是做火柴盒和编糙帽边。我像死人一样不停地做,纯劳动xing复制,不用思想,不用感觉。

  除了劳动,还要接受学习,包括内外科,药剂,药理,都是一些基础医学。当看见人体解剖图谱上的肝脾肾等深红色器官,我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

  一直一直没有睡着过,一整夜望着漆黑一片,我会突然觉得奇怪,这里是哪里,自己又是怎么样进来的。最后发现自己一点都想不起来。

  那些前世的一切。

  这里的食物很糟糕,早饭通常是一小只馒头,一小勺玉米粥,一点点咸菜。中午和晚饭都是一人一菜,会有gān警把装着饭菜的铅桶拎进来。菜通常是水煮白菜,咸菜粉丝,水煮青菜。那些发焦发huáng的菜油腻腻地堆成一桶,如同农场里喂养猪的饲料。一星期只有周2可以开荤,所谓的荤菜是很肥的猪ròu,一条条连毛都没拔gān净的肥ròu。桶里的饭上面的松软一些,压底的基本是又硬又焦的,所以大家到发饭时就一拥而上,而我永远是最后一个拿饭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都不饿,我的胃像是被切掉一样,工作再长时间也没有饥饿感。我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把那些饭菜吃进去,味道是怎么样的。

  晚上背诵行为规范,我发现眼前的字都看不清楚,揉一下眼睛,还是看不清楚,把手册贴近眼睛,发现很多字是很陌生的,大概是遗忘了。

  白天洗脸的时候,看着镜子里一张如同死去般毫无任何生机的脸,这又是谁的脸,为何我不认得。

  这里每天都有哭声和撕喊声。尤其是早晨醒来的时候,那些哭声便响起,一些年龄比我大的人在叫妈妈,在喊要回家。也有一些人拼命用头撞墙,喊着要死。还有一些人神qíng怪异地嘀咕着:“我要飞上宇宙,我要摘下星星。”

  那些撕心裂肺的声音,歇斯底里的哭喊回dàng在监区。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哭,我想他们应该是神经病,这里应该是jīng神病医院,而自己也是因为有病才进来的。但我想不起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是怎么样进来的。

  我一直一直没有说过话,我想自己是丧失了说话的功能,口中gān涩,喉头紧窒。深夜里躺在chuáng上,微微启动嘴唇,试图发音,但发现这很困难,好久的努力后,我开口说了个“哦”字。

  于是我开始一夜一夜不睡觉,发着支离破碎的单音字。

  冬天的监室很yīn冷,这里的被子是统一发的,都是很薄很薄的一层,一开始根本无法忍受,但渐渐地我不感到冷了,或许我的血液早已是冰冷的循环。

  周2,照样是开荤的日子。有人大叫:“猪ròu上有细虫!”大家纷纷议论起来。我用勺子捣了一捣,那条猪ròu皮上果然是有细细的,黑黑的小虫蠕动着。我夹起带虫的猪ròu吞了下去。夜晚我开始拉肚子,太长时间没吃荤让我胃肠很不适应,况且这些菜上还带着虫。

  我起了chuáng,坐在中间的桌子上,我习惯xing地往那扇窗的方向看,虽然一点点也看不见,我依然看着,这里是被上帝遗弃的黑暗世界,不但关上了所有的门,连扇窗都封上了。

  第34章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

  监室里的一个很瘦小的男人用牙刷柄费力地在墙上刻上一横,隔天,是一竖,再隔天再是一小横。几天后墙上出现一个“正”。我不清楚他这样做的意义,只看见每天晚上他去刻时的迫不及待,刻完后的悠悠叹气。

  我只是不停地编织糙帽,只要没有户外运动和上课,我就一直在编糙帽,双手已经有一条条勒得发红的痕迹和小小的血泡。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双天蓝色的手套,羊毛的质地非常温暖,隐隐约约中有一张慈爱美丽的脸,温柔地给我戴上。

  除了编糙帽,还有做小板凳的活。拿着锤子将钉子敲入时,一不小心,钉子划过我的手指,浓血瞬时流下来,放进嘴巴里吮吮,是微微腥甜的味道,突的怔了一下,这味道太熟悉了,刺激了我的脑子。

  吃饭时往嘴里塞粉丝大白菜,旁边有人将菜大口吐掉,“什么鬼东西,他妈的老子早吃厌了!”说着又用脚去踢装饭菜的铅桶,gān警马上走过来,警惕地看着他:“做什么?!老实点,都进来了还想惹事?”

  进来了,进来了。是的,很多人都这么说,可我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进来。我费力地想,脑子里那块始终是一片空白。

  夜晚,这里还是冻得像个大冰窖。脚底冻得皴裂开一刀口子,脑子里又闪过一双粗糙的大手,轻轻把我的脚放入温热的水里,缓缓擦洗。那张脸逐渐清晰,乌黑的长发扎成一个简单的辫子,和蔼的笑容,柔和的眼角旁有一丝丝细微的皱纹。那是妈妈的脸。

  常常有人在夜里咳嗽不断,也有人发起低烧,最可怜的是一个有哮喘的人,他拼命地呼吸像是快窒息一样,浑身冷汗,喉咙里有很急的呼噜呼噜声。“让我死吧,我要回家,妈妈我想你。”他流下一串眼泪,满脸苍白地继续喘息。经过几层申报,他被送进医务室。有人羡慕他,笑着说合着他就这样进医务室休养了,不用gān活了,真是他妈的舒服。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羡慕他,在这里除了gān活还能做什么,我宁愿一天一刻不停地编糙帽。我清楚只要一空下来,脑子就会不听使唤地去追寻那一片空白,那前世的记忆。

  周日,是有户外活动的。很多人在cao场上打篮球,踢足球。我坐在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静静看着他们,他们在笑,在追,在闹,这一切都和我无关,我只想快些结束活动,这样就可以去编糙帽。天气越来越冷,囚服散发着很浓烈的异味,我有些困了,呆呆地睡了过去。

  “该死,下雪了。”耳边有很喧闹的声音。

  睁开眼睛,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单薄的鞋子上有细细碎碎的雪籽。有人说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二场雪。我认真地看着这场雪,漫天飞舞的雪花尘埃落定后轻轻地堆积,慢慢的越来越厚,真是漂亮。我哈口气,有白白的雾气,眨了眨眼,又睁开,一抹血色突的出现在白色中,那么刺眼,令人眩晕,渐渐的血色越来越多,像打翻的调色盘一般,放纵地弥漫。一大片一大片血色融合在一起,血海翻腾,直面扑向我,我听到狰狞的笑声。我捂起耳朵,慌张地站了起来,往人多的地方走。但面前没有一个人,只有一条路,铺满猩红妖艳的蔓珠莎华。这些花细细的枝gān突的变粗变长向我伸来,紧紧地缠着我的脖子。

  我感到透不过气,晕倒前的最后一幕是一把血淋淋的刀子,我将它疯狂地刺入,一刀又一刀。

  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监室里,周围的人神qíng冷淡地编织着糙帽。脑子很昏很沉,闪过很多画面,最后是那句“判刑七年,即刻执行。”顿时清醒,像回过神一样看四周,不到20平方的空间,简陋的上下铺,黑色凝重的大桌子。眼睛最终落在墙上的那面挂钟上,直直地盯着看秒针转了一圈,很慢很慢的一圈,等待的过程像是有蚂蚁在身上爬,想去抓却不能动。这就是一分钟,这才是一分钟。那七年要多久?

  崩溃一般哭出来,我使命地跑到门边,重重敲打着门:“我要回家!我不要呆在这里!放我出去!我要出去!快来人!我要出去!”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呐喊,声音里除了痛苦还是痛苦,再怎么呼喊都排不出的痛苦。

  四周的人议论开来,这个平时不说话,目光呆滞的人怎么突然发起疯来。

  gān警闻声过来,“做什么?!煽动群众!?到这里都不安宁?!”

  我伸手拉他的衣服,启动gān涩的唇,“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回去?回哪儿?想回去当初别进来啊。”

  我跪了下来,哭声中有自己都感觉到的绝望:“求求你,放我出去,我真的想出去。”

  “你这样的人我见太多了,隔三差五地冒出一个,哭着喊着要回家。”他看了看我的囚衣,“4803,苏小冬是吧,你记住了,你的家就是这里,第4监室,给我好好呆着。”他说着用手扣击监室门。

  我跪在地上,抓着头皮,双手满是冻疮,眼泪流得两眼发痛,撕心裂肺地哭喊。这样挖心吸血噬骨的绝望是我从来未有的。

  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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