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了啊,说话!”刀疤男又劈头一个耳光,我的脸被甩到一边,太阳xué抖动得厉害。
“我不懂。”我轻轻地发出声音。
另一个贼贼的矮小男人立刻跳到我旁边,刷的一下打开我的包袱,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里面的牙刷,杯子,毛巾,日记本,铅笔,卫生纸全散在地上。
“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么。”矮小男人皱着眉头。
“小崽子胆子大的很啊,一点规矩都不懂就进来了。”刀疤男一记手肘击在我脊背上,痛得我顿时向前倾倒。周围发出嘻嘻的笑声。
“今个就算了,以后我们各兄弟的烟酒钱计你卡上了。”监狱里现金是禁止流通的,只能是用卡买东西。
既然到了这个田地,我只能忍着。我轻轻地点头。
刀疤男一手掐起我的脖子,bī我抬起头,“小崽子不会说话啊?!”
我被掐得难受,勉qiáng发出声音:“好。”
“和谁说话呢?”麻子脸开口,一口huáng色的大板牙。
“好,大哥。”我快透不过气来。
“大声点。”麻子脸懒洋洋地坐在chuáng上,那只赤luǒ的臭脚伸上来顶我的脸。
“大哥。”我放大了声音。
“听不见。”那只恶心的脚更用力地顶着我的脸。
“大哥!”我尽全力发出声音。
那只脚继续在我脸上揉搓着,“既然到了这里,就给老子识相点,别以为读过些破书就鸟上了,进来了他妈的都一样!”麻子脸说着吐了口唾沫在手上,然后靠近我,沾着唾沫的手拍拍我的脸,“懂吗?要识相!”
我闭上了眼睛,原来这里才是真正的地狱,已经进来了,再也不能退缩,要生存下去,只有一个忍字。
这间监室里有个蹲便器,黑huángjiāo错,铁锈斑斑。新来的犯人只能睡在最差的位置,头就对着这个肮脏的蹲便器。
晚上我睡在蹲便器旁边,又薄又破的被子挡不住寒意。我想起在蒋雪家的日子,我们夜夜相拥在沙发上看买来的碟,茶几上是花生米,啤酒,巧克力,甚至是一只肥嫩的烧鹅,一碗鲜美的牛ròu粉丝。我们边吃边闹,最后困得倒到沙发上,身上是又软又暖的羊毛毯,屋子里充盈着热烘烘的暖气和食物的芳香,我就这样睡过去,依偎着身旁的爱人。那样的日子其实只过去几个月,但对我来说,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也只有想着这些温暖的事我才能慢慢入睡。
风急风也清告知变幻是无定。夜阑静,问有谁共鸣。
早晨六点准时起chuáng,大家拿着杯子牙刷毛巾排队去洗漱室。我走到一个水池正要往杯子里接水,后面一股力量把我推开。我踉跄地往一边倒,回头一看,刀疤脸正恶狠狠地看着我,那条凹凸不平的深红色疤痕触目惊心。
我只能让开,走到另一个水池。刚要接水,又一个人挡在我前面。再到另一个水池,qíng况依旧。
他们看着楞在原地不知所以的我,互相挤眉弄眼地哈哈笑起来。
我只好走向角落去,那个墙角下有个小水龙头。我蹲下去,接水在gān巴巴的毛巾上,正yù洗脸,屁股上挨了重重的一脚,一个不稳倒在地上。果然又是刀疤脸,他随手捡起我那掉在地上的毛巾,慢慢擦去他脸上沾着的牙膏沫子,嘴里发出尖锐刺耳的口哨声,然后慢条斯理地坐在水池台上,脱下鞋子,露出黑乎乎的脚,用我的毛巾仔细擦拭着,每个脚趾,每个脚fèng。
他依然悠闲地chuī着口哨,边上有人哼着小曲附和着。
擦完后,他把毛巾扔在地上,极其轻蔑睥睨地看我:“好了,你可以去洗脸了。”
我直直地对视着他,轻声却坚定地说:“不,我不洗了。”
“什么,小崽子,让你洗你就得洗!”刀疤脸五官扭曲,那条疤痕更是微微抽搐着,他根本没料到我会说不。
“不,我不洗。”我又坚定地重复。
“给我逮着他!”一声命令后,几个犯人一涌而上,把我拖到水池边,我qiáng烈挣扎起来。只感到无数只手把我的头压在水池里,水龙头开到最大,水哗哗得飚she出来,直冲我的眼睛鼻子耳朵。
“给我用力好好的洗!”刀疤男一声号令。
我快窒息在水里,怎么也挣脱不了。
“好了,拎起来!”
刀疤男走到我旁边,我的头被无数双手拽着,脸上全是水流,猛咳起来。
“小崽子想反抗?敢不听老子的话?我让你倔qiáng!”说着拿过那条擦完脚的毛巾粗bào地在我脸上使劲揉搓。
“倔qiáng是吧?有脾气是吧?以为老子治不了你这崽子?!”那条毛巾在我脸上左右上下来回地搓,我又痛又闷,呼吸困难。
周围一群笑声,有人鼓起掌来,有人拿起牙刷敲打牙杯,有人唱着野百合也有chūn天。
第38章
这里原来就是真正的阿鼻地狱。
我心里打了个颤,已经分不清楚恐惧,辛酸或痛苦之类的qíng绪。或许qiáng烈的qíng绪已经在那晚全部发泄完了,眼泪也在那晚哭尽了。
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个忍,忍到月末的亲属探视日,那时候可以看见我的父母,好似几辈子没有看过他们一样,很多瞬间几乎记不起他们的容貌。
晚上坐在角落里,我拿牙刷柄在墙上刻上一横,重重地反复地刻着这一横。我已经忍过一个冬天,这个冬天是我一生中最寒冷的冬天,从未料到二十一岁的冬天是这样森白恐惧,寒冷透心,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冬天泡在温泉里是最舒服的。”我一楞,思绪飘到那个有暖暖阳光的下午,我眯着眼打着盹,做着一个可爱的梦。远处的小洋狗裹上棉衣,耷拉着脸,睡倒在柔软的糙坪上,旁边一狗粮盆里放着满满的jī胸ròu脯。
旁边又响起贼贼的笑声,yīn阳怪气地嘲笑,“刻什么刻啊,这才几天啊,这个日子没头的,我都在这里呆了不知道几年了。小崽子你可是七年啊,还以为自己七天啊。”
我放下牙刷,假装没听见似的,但那七年两字如把刀子瞬间犀利地朝我心头一刺。我一直想淡忘这个数字,却无qíng地被提醒。七年,按医书所说的,人的新陈代谢都不知道经过几轮改变了,记忆细胞不断凋谢死亡再新生,所以一个人七年前和七年后很有可能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我无法想象七年后的自己会是怎么样的,就像七年前我背着书包上初中,每天过得没心没肺的,而现在的我竟进了监狱,每天刻着正字慢慢熬着忍着。
忍字心上一把刀。
晚饭时间到了,gān警拿着一铅桶的菜和一脸盆的橘子进来。进监狱后第一次可以吃到水果,大家哄拥而上。
我粗糙的手慢慢剥开那只暗huáng的橘子,动作有些艰涩,酸酸的味道立刻弥漫在空气里。又是这熟悉的味道,我想起蒋雪修长的手指麻利地掰下一橘瓣,轻柔地塞进我嘴里,顺带着他手指咸咸的味道。曾经那些在心中偷偷噬啮的快乐,细微的小心qíng现在都成了回忆,不可及的回忆。张开gān裂的嘴唇,塞进一片橘子,我的眼睛有些酸涩。有时候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此刻正在蹲大狱。
思绪散开来。突然一阵粗bào的声音,“妈的,老子这橘子是烂的!”
麻子脸坐在chuáng铺上一手抠着脚趾,一手抛起那只烂橘子,不偏不倚得刚好砸在我头上。
“大哥,好准!”刀疤男拍着大掌。周围的小弟chuī起口哨。
麻子脸手一摊,有人立刻再递上一个橘子。
又是不偏不倚地砸在我头上。
“吼!呜!”周围人围观起来。
再一只橘子,又一只橘子。麻子脸懒懒的躺在chuáng上,一手随意地将橘子向我砸来,露着一口huáng牙大笑。
“大哥,这么玩不带劲。”刀疤脸鬼魅的声音,“把小崽子的裤子扒下来,朝他那玩意扔!”
“有意思。”麻子脸露出yín靡的表qíng,舌头舔着大huáng牙,周围的小弟起哄叫好。
一股热血直冲我的大脑,瞬刻拿起落在身边的橘子狠狠地向那些禽shòu砸去。
“小崽子造反了!给我上!”刀疤脸捂着被我砸着的酒糟鼻,恼羞成怒。
一群人立刻黑压压地扑上来。
我倒在地上,脖子被几双手死命地勒住。
“给我扒开他的嘴巴!”刀疤脸大吼。
一只手过来狠狠地扯开我双唇,我豁出去死命咬住那只手,一声尖叫后是猛的一耳光,打得我耳朵发嗡。嘴巴被qiáng行扯开,双唇撕裂,舌头,上颚被肮脏的指甲刺破。
刀疤男嘿嘿地蠕动厚唇,对边上的小弟说:“老规矩。”
说完,一小弟将桌上那碗米饭放在地上,恭敬地跪下来,为刀疤脸脱裤子。
哗啦啦,一阵臭气熏天的尿骚味刺鼻。刀疤脸得意地在米饭里撒了泡尿。
“给小崽子灌下去!”
那碗浑浊的huáng米饭bī进我的脸。一股腐臭冲天的味道让我作呕。几只手掰开我的嘴巴,几只手掐着我的后颈,我闭上眼睛,万念俱灰。
大碗牢牢扣着我的嘴巴,里面的东西全部倒进我的口中,一大口一大口流进我的咽喉,我感到喉咙一阵痉挛,五脏六腑qiáng烈收缩,忽的一下全喷吐出来。
“小崽子敢不喝?!给我灌,死命地灌!吐出来的全给老子再吞下去!”
那些手把我的下巴抬高,那只碗里的东西从高处哗的一下全倒进我口里,我连吐的力气都没了。
灌完后那只碗重重砸在我脸上,喀嚓一下,是鼻梁骨断裂的声音。
刀疤脸抓起我的囚服,将我甩在蹲便器上,头重重地磕在斑斑铁锈上,几条血流蚯蚓般得爬出来。我尽力抬起头,用手伸进喉咙里,哗得一下,全吐出来,一大口一大口浓稠腥huáng的秽物,我一直吐,一直吐,发出猪叫的声音,最后连胆汁都吐出来。
虚脱地倒在地上。迷迷糊糊中听到刀疤脸的声音。
“怎么样,老子的huáng金尿香吧?”
“刀子哥的可是琼浆玉液啊!”周围一群鬼魅的笑声。
我已经听不见了。
第39章
“你们这些比所有其他的人更不幸生下来的,你们这些被罚在这里受苦的罪人,你们当初在世上倒不如是绵羊或者山羊好。”
这是但丁神曲里地狱篇的一段话。神曲中描写的地狱是一个上宽下窄的漏斗,一共九层,最底层是魔王撒旦所控制的,罪孽深重的人就苦苦在各层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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