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领班笑着出去。
我呆呆地看着茶杯里凉了的普洱,感到一丝丝不自在。
这个文质彬彬,隐山藏水的领班是在拉拢我吗?也许他过于着急,反而弄巧成拙,使我之前对他的好感减低了不少。
当然他也是没有恶意的,这只是他在这个圈子里的处事变则而已。
晚上,单手骑车到了夜市,老远就听到大刘的声音。
“兄弟,伤怎么样了?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当心啊。”大刘急切地拉过我的手看。我骗他说是和买水果的人起了争执,一不小心被人砍了。
“诶,没事了。”我笑着。
“兄弟,你做事得多忍忍,为了五块十块这些小钱差点送命,那也太不值了,那些卖水果的都是有地头蛇罩着的,出手根本不知道轻重。”大刘拍拍我肩膀,语重心长地劝我。
我点点头,“恩,受教了。”
“别贫,做人啊,忍是最重要的,有时候忍一忍啥事都过去了,你说你为了点小钱和卖水果的闹事,犯得着吗?要是他们真把你喀嚓了,尸体用袋子一裹,扔到断头河,谁能知道?”
“是,是。”我心里有点想发笑。
“诶,这几天你不在,大刘我连说话的对象都没了,怪念着的,瞧,你那位置,我用石头给占着呢。”
我看看垃圾筒旁的huáng金地段,果然有块大石头。
“谢谢,谢谢,过几天一定请你吃一顿。”
“对对,是得喝一杯。”大刘笑得开心,赶紧帮我把铺子摆开,“你手不方便,我来。”
“好,谢谢啊。”
夜市的生意最近越来越好,手套围巾卖得很火。钱同新进的一批假鹿皮围脖暖得很,我看着,不禁想到这黑色围脖套在蒋雪脖子上的样子。想着想着,摇摇头,他哪看得上这,而且我也没什么立场好送。
其实能这样和他保持好兄弟关系,我已经很满足了,在他身边悄悄看着他的眼睛,细细听着他的声音,好像小时候半夜起来偷偷吃一块沙其玛般充盈着的甜蜜,慢慢化开来。
喝口水,抖抖肩,冷风刮在脸上,皮肤皴裂,有小小的血丝溢出,像我对他的那份爱,细小,卑微,充斥着微微流动,突然密布的血腥。
第二天上班,桌子上又有一杯热的普洱茶,以及一大包云南普洱的茶叶。
我赶紧找到领班,“陆领班,这茶叶是你放的吧,谢谢你的好意,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小冬,这个是我姨妈从云南带来的,正宗的普洱,云南大叶种的秋茶,特别香,养胃护胃的,每天喝一杯对身体很好。”领班笑着。
“谢谢啊,但是太过重了,陆领班,你还是拿回去吧。”
“小冬,就这么个茶叶你还要和我客气?当我是朋友就不要拒绝。”领班又推回那包茶叶给我。
“不是,我…”
“那就收着,我说过我们要互相关心帮助的,共同品茗一杯茶也算是高雅之jiāo,你千万别拒绝我的一番心意。”
领班说话一套一套,我招架不住,好象不收真的是辜负了他的心意。
“拿着,对了,可以配点花茶饼吃,明天我给你带些。”
我还不及说什么。
“对了,小冬,叫我陆大哥吧,别总是领班领班那么见外。”
陆领班笑得我眩晕。
第70章
终于到了周末,手里拿着一盒花茶饼出了酒店。实在是拗不过打温qíng牌的陆领班,这盒花茶饼勉qiáng地收下了。
蒋雪的凌志车又停在面前,他笑着让我上车。
“这是什么?”他指着我那盒花茶饼。
“哦,是陆领班送的,我怎么也拒绝不了,他热qíng得很。”我苦苦一笑。
“那就打开看看。”蒋雪麻利地打开那包装jīng美的盒子,里面工整地排列着漂亮可口的饼gān。
蒋雪捞起一块蜂蜜松饼慢慢咀嚼着,“味道很正,应该是比利时进口的那款。”
“是吗?很贵吗?”我越来越感到不妥,自己怎么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价格么是不便宜的。”他揉捏着手指上的饼gān碎碎,又拿起一块咬一口,“恩,味道很好,你也尝尝。”
他把自己咬过的半块饼gān塞进我嘴里。
有点紧张,饼gān上残留着他温热的气息。
“恩恩,是很好吃,但陆领班太客气了,总是送这送那的,我又拒绝不了,蒋雪,你帮我去说说吧,让他别这样了。”我是实在没办法了。
“呵呵,有好东西么就收着,你应该不难猜出他为什么这样。”蒋雪靠在皮质椅背上,微微伸了个懒腰,似笑非笑。
“为什么呢?”我被他那样庸懒的优雅样子吸引。
“因为…”他突然凑近我的耳朵,“他要拍你马屁。”
他的热气吐在我耳畔,浓郁的蜂蜜奶香沁人心脾。我一抖,他的唇淡淡地划过我的皮肤。
车子里氤氲着有些暧昧的紧张气息。
我怔怔地看他,他也凝视着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的手突然伸向我的脸来,又陡然停住,轻佻的神色中又带些认真。
“拍我马屁做什么,我又不狐假虎威的。”我感到自己的脸有点发红。
“恩,我知道。”他顿了顿,发动车子。
到了小区门口,我下车。
“小冬,你周末有时间么?可以到我家坐坐,也看看小轩。”他微微笑着。
“不了,我周末想在家看看书,休息休息。”
“也好,别忘记吃药。”他伏在方向盘上,向我挥手告别。
一直等我走到门口,他才缓缓倒车开出去。
周末在家看很老的法国片子。不同于欧美的,法国电影làng漫得让人觉得心酸。男女主角没有qíng爱,只是默默相视而坐,一起喝很苦的廉价咖啡,咖啡凉了再要一杯,一直一直喝到huáng昏,各自从口袋里掏出几块硬币,微笑告别。他会因为她的一通电话立刻赶过去为她煮意大利面条,她会摘下鸢尾酿在葡萄酒里等一个寒冷的下雨天给他送去。
他们各自都有家室,但是遇到难受的事qíng首先想到的就是和对方倾诉。
这样的qíng感,是最温暖也是最苦涩的,只能到这里,不能多一步,不能要求更多。
但这样的qíng感是最持久的,这样的知己是最贴心的,即使在你生命即尽时,他不会痛哭,只会在你身边,笑着告诉你天国的美丽。
这样的qíng感不浓烈不盛重。
但是对于我来说,这样足够了。
桌子上的手机在震动,我正要接,又断了,一看是他的来电。
没有再回过去。
新的一周傍晚,下班去夜市,蒋雪照例要送我。
到了夜市,发现一阵喧闹。
远处的大刘正和几个人发生激烈的口角,我立刻跑过去。
大刘正愤怒地指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人,“你这王八蛋,偷我的烟!”
那男人嘻嘻哈哈,敞开皮夹克,“大叔,话别乱说,我哪儿有烟啊?”
大刘跳起来,直抓着那男人的衣领,“你这王八鬼子,把烟拿出来,否则老子把你手剁了!”
男人和大刘撕打起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我立刻上去,yù拉开纠缠的两人,“大刘!大刘!你别打了!”
无奈根本拉不开,我在旁边gān着急。
那男人血气方刚,一拳打在大刘太阳xué上,惊得我一阵眩晕。
大刘被打倒在地上。
男人又踢了一脚,整整衣服,冷笑,“一堆五花ròu。”
我赶紧将大刘扶起来。
大刘刷得甩开我的手,一把擦掉嘴角淌开来的血,“呸,你这小崽子,偷老子烟,老子要报警!”
“你有证据吗?”男人悠哉哉地笑。
大刘立刻扑上去,双手搜他的衣服裤子。
什么也没有。
“那一定在他们身上!”大刘红着眼朝那男人的几个同伴喊。
“我们也没啊。”几个同伴嘻嘻哈哈,扯开衣服,朝大刘做怪样。
“那…那一定在你身上。”大刘哆嗦着手指着挂在那男人身上的一个化浓妆的女人。
“我?”女人纤纤玉指摸摸鼻子,“我说大叔,你该不是要来搜我身吧?”
周围一阵哄笑。
大刘憋红着脸,一个前扑到那女人的身上,双手探入她的黑色大皮糙里。
“啊!”女人一声尖叫,“耍流氓啊!”
那男人一把扯住大刘的头往外拉,大刘被直直摔在地上,一阵哀嚎。
“他妈的一头猪敢碰我女人?活得不耐烦了?”说着狠狠地往死里踢。
我赶紧护上前去,“你们还有王法吗?这样要弄出人命的!”
男人收敛了下,yīn阳怪气地哼哼,“那也是这死猪自找的,硬说哥们偷了他烟,还当街耍流氓。”
“你,你,是你偷了我的烟。”大刘的头靠在我身上,断断续续地说。
我相信大刘,他敦厚老实,从不说谎,做生意信誉也好,出手大方,常常送回头客几包新烟尝尝鲜。
“算了,大刘,为包烟不值得的,算了。”我看着大刘,心里泛酸。
大刘摇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铁着青肿的脸,半眯着眼,坚定地走向那个男人。
我看见大刘壮士断腕的神qíng,涌上一阵恐惧。
大刘默默到将手伸进口袋,那里放着一把他平常用来剪香烟包装盒的小剪子。
我恍然大悟,瞬间向前抱住大刘,“大刘,你冷静点,你不是教我说忍字很重要吗?!你怎么自己犯起糊涂来了!”
大刘咬牙切齿,双眼猩红地看着我,“你别管!”
我一个着急,撩起左手甩他一耳光。
“我管定了!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兄弟,马上冷静下来!”
大刘嘴唇发白,眼睛有雾气。
“大刘,你别和我一样,你想想你奶奶还在家等你。”我轻声地说。
大刘喘着气,直眼看我,五官渐渐扭曲,突然流下泪来,捶着胸,大声嚷着:“他妈的那帮狗崽子偷我烟,我火!我不甘心!”
大刘眼泪越来越多,终于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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