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我冬哥。”我皱皱眉。
“你的确比我老啊。”他没心没肺地说。
我不去理会他。
“我可不是见人就喊哥的。”他轻轻地说,声音带些诱惑的。
“别靠近我。”我盯着屏幕。
“我就要靠近你。”说着,他把头搭在我肩膀上。
“我是同xing恋,离我远点。”我看真屏幕上的法国男人,蓝灰色的瞳孔,发白的嘴唇,蠕动着。
他哈哈哈地笑出来,一会仰着头笑,一会弯下腰笑,最后捧着肚子,作势抹抹眼角。
“真的吗?冬哥?没看出来。”
“我真的是。”我又说。
“那你会喜欢我吗?”他朝我眨眨眼。
“不会。”
“为什么啊,冬哥?”他撅起嘴,摇着我的手臂。
“我不喜欢你的头发。”我随意敷衍他。
他笑得更开了。
隔天,吃完早餐,我又慢慢走向电影院,老远就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影子晃dàng在门口,贴着费雯丽的那张海报,有点像他却又有点不像。
“冬哥!”
他跑过来,拉着我的手。
我有些惊异,他把一头长发剪成短的,还重新染回了黑色,没了长刘海,他的面孔全bào露出来,额头上的那条疤甚是明显。
“怎么样,你喜欢吗?”他指指自己的头,小眼睛一闪一闪,笑成月牙。
“倒gān净清慡许多。”我说。
“都是为你剪的,喀嚓一刀,可舍不得了。”他吐着舌头,又拉着我,“请我吃面吧,我还没吃早饭呢。”
半拉半拖地将我带到面摊。
第98章
这个孩子气的男孩名叫楚竞,就住在河边的那带平房里,他和爷爷相依为命,爷爷就是那个电影院的卫生工人。
“冬哥,你刚来这里人生地不熟,多来找我,我带你去耍。”他边呼啦啦地吃面,边把辣椒酱狠狠地倒在面里,胡乱地一搅拌,面上全是猩红的点子。
我静静地吃着面,偶尔看看他,他的头发剪得很短,侧面看上去有点像蒋雪,蒋雪吃面时也喜欢只用一手,另一手垂在腰间或者cha在口袋里。
“冬哥,你也来点辣椒。”他转头,拿起辣椒瓶子。
“不用,我口味很淡。”我看着他的正面,思绪从恍惚中回过来,他的正面一点也不像蒋雪。
“我还要一碗,加个荷包蛋,再来20只羊ròu饺子!”他朝着里屋喊。
老板应着。
“饿死了。”他嘀咕。
我放下筷子,搁下钱:“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什么?”他腾地站起来,连忙抓着我,“陪陪我,你又没事。”
“我去电影院。”
“老去那又什么意思啊,翻来覆去就是那几本片子,你看不厌啊?”
“习惯了,你自己慢慢吃。”我甩开他的手,离开。
不一会,他又急冲冲地追上来,怀里揣着一大包羊ròu饺子。
“都怪你,走得那么急,和催命似的,我把羊ròu饺子打包回来了。”他说着又来挽我的手。
我连忙甩开。
“好矫qíng啊你,你不喜欢这样吗?”他又对我挤眉弄眼。
“不喜欢。”
“你不是喜欢男人吗?眼前就这么个帅男人给你占便宜,你不要?”
我笑笑,双手cha着口袋,走进电影院,坐在最后一排。
“又是这片子!”他嘀咕着挨着我坐。
黑漆漆的电影院里有股浓稠的油烟味,前面有对qíng侣正在拥吻,如入无人之境。
“冬哥,你看。”他指指那个正拥着女人的胖男人说,“他是个秃头,只是戴了假发,你信不信?”
“别管别人的事。”我专心地看着电影。
“你不信?”他勾起抹诡计多端似的笑,“我证明给你看。”
话毕,他直接伸手去掀那男人的头发。
“你gān什么!”我大惊,正yù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那男人的假发骨碌地掉在地上,惊得正沉浸在拥吻中的胖男人大叫一声,转过头来,愤恨地嚷:“gān什么?!小崽子!”
楚竞朝他吐舌头。
男人恼羞成怒,整个人扑过来,yù抓住楚竞,楚竞立刻闪开身,男人扑了个空。
“兔崽子。”男人从座位上起身,冲过来。
“冬哥,快,快!”楚竞拉着我赶紧往门口跑。
我被他拽着,一直一直向前跑,阵阵gān风chuī在脸上,我们跑过沿街的小店,又沿着河道跑,河边的几只小huángjī扑扑嫩翅,惊恐地跳开。
“好了,没人了!”我叫着。
他终于松开我的手,俯下身哈哈大笑。
我平复了气急,摸摸胸口:“你胡闹什么!”
他笑得大声:“真是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有意思个头!”我狠狠地说。
“冬哥,你不觉得我们像香港片里被土匪追杀的逃亡爱人吗?”他眼睛里放着光彩,“旋风似得一阵跑过,身后是倒了的水果摊,广场上一群白鸽飞起,多làng漫啊!”
“有病!”我咒骂,“你吃饱没事做?掀别人的头发gān什么?!”
“好玩啊。”他吐吐舌头,“冬哥,你别像个小老头子似的,等青chūn不在的时候,你想这样疯跑都没力气了。”
我微怔,心里空空的。
“我的青chūn早就没了,很早就没了。”
“你真当自己是小老头啊?这么早就服老了?”他笑。
我沉吟片刻,慢慢地说:“对一个坐牢五年,大学都没读完的人来说生命早没什么意义了。”
他有些惊讶地看看我,随即又笑:“进号子又怎么了?我周围的朋友多多少少都在里面呆过,出来照样神采飞扬,这年头,进进出出都和没事人似的,我还想进去呢,至少三餐不愁。”
“你最好打消这念头。”我严肃地说,“好好珍惜青chūn,多学点本事,找个安定的工作。”
“别,别,我不听这些,别和我爷爷似的。”他掏掏耳朵。
“你爷爷也辛苦,你别总这样胡来,他会担心的。”我想到他那白发苍苍的爷爷。
“知道了,知道了,我很孝顺的好不好,偶尔赌来的钱也都给他买酒喝。”他没心没肺地笑。
“你真是…
“好了,别说教了,来,冬哥,和我去玩。”他又过来拉我。
“不了,我回去睡觉。”
“老头子,真没劲。”他摇摇头,“那我自己去。”
我一个人站在河边,看着往来的乌蓬船,船里有几个年纪大的人坐在一起吃着糕饼,瓜子,花生。
太阳光映在河面上,泛起一层层金色的光,和一匹绣着金丝暗边的绸缎一样,我静静地看着河,河下有些小鱼小虾。渐渐地河面上浮现出熟悉的面孔,英俊的让我日思夜想的面孔,我有些惊喜地看着,但没一会就被一阵风chuī走了。
我认识到事实,他不在这里,他离我很远很远。
抬头看看广袤的天空,我甚至觉得我和他的距离大到根本不在一片天空下。
想着想着头好痛,早知道就和楚竞一起去玩,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静下来胡思乱想。
隔天早晨,我又早早地来到电影院。
刚看了一场电影,有个人影挪过来,一看,是楚竞的爷爷,他满面尴尬地看着我。
“有什么事吗?”我问。
“那个,我们家楚竞,那个,你知道不知道他去哪儿?他昨天没回家睡。”老爷爷断断续续地说。
“我不清楚,昨天我见过他,不过后来没在一块。”
“哦,这样啊,那打扰了,真不好意思。”老爷爷抓下头上的瓜皮帽,一脸失望。
“没关系。”
“那我走了。”他蹒跚地走到门口,突然停住了,像是碰到了什么人。
我朝门口一看,两个尖削削的头露在门口,正和老爷爷说着话。
本不想管这样的闲事,却鬼使神差地走过去。
“知道了吗?”其中一个猴面男人叼着烟,斜着眼睛和老爷爷说。
老爷爷紧张地抓着手里的瓜皮帽,面露为难,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两个男人笑意不明地离开。
“怎么了?”我问。
“阿竞又赌博,输了钱,他们说不jiāo钱要砍他的手。”老爷爷的脸苍白,嘴唇哆嗦。
“多少钱?”我问。
老爷爷沉默,片刻后又抬头看我:“小伙子,我知道这样不好,不过我也没法子,你好不好先借我点钱,我就在这里工作,还没退休,我不会逃走的。”
他说话声音极轻,两眼睛挪来挪去,不敢正眼看我,抓着瓜皮帽的双手巍颤颤地抖个不停,想来是下了极大勇气才开的口。
我沉吟片刻,点点头。
傍晚时分,我拿着钱到那家赌馆去。
赌馆隐藏在茶馆酒肆后面的小巷子里。
一走进去,烟雾升腾,各种装扮的人形形色色,cao着天南地北的口音,露着huáng牙,笑声尖锐,还有穿着bào露的女人,画眉入鬓,唇色鲜红。
“找谁?”一个嗑瓜子的女人尖着声问我。
“楚竞在这里吗?我是来送钱的。”
“哦,送钱的啊,准备好了?可别少啊,他欠的可多了。”女人怪气地笑。
“一分不少。”我说。
“进去吧。”女人扭着身体,带我往前走,走过一个空旷的院子,一排的红木脱漆马桶,隐约散发着尿骚味。
“找楚竞的!”女人吊着嗓子喊。
坐在矮桌上搓麻将的男人瞟都不瞟我,直接开口:“钱呢?”
我递上信封。
旁边站着斟茶的一个小弟立刻谨慎地上前接过,直接剥开,数着里面的钱。
“还差一百。”yīn森森的声音。
“不会吧,数清楚了吗?”我有点担心。
“你来迟了,一点已经过,利息加上去了。”那个小弟模样的男人吊儿郎当地说着。
我呆在原地,想着怎么办,口袋里是没有其他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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