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怎么样?”宋煦之问。
“还行吧。”
“又回店里去了?”
“嗯。”
“放心吧,他们不会再找麻烦了。”
范小原惊讶地看看宋煦之。
“妈妈……已经派人去教训过他们了。”宋煦之淡淡地说,“以后放心做生意吧,不用再怕了。”
“哦。”范小原木木地应着,来到最后还是要靠他保护自己。
宋煦之慢慢抬起右手,放在桌子上,然后轻轻捧住饭碗。
范小原的眼睛紧紧地看着宋煦之的右手,但毛衣袖子下宋煦之的右手只露出五根细长玉白的手指。
“不太能动了。”宋煦之笑笑,看看自己的右手,“什么力气活也不能做,等于废掉了。”
范小原放下筷子,双手捂脸,一种悲痛袭击了他,他立刻想到宋煦之将再也不能拉琴。
这等于是活生生地扯破了美好的事物,像贝多芬的耳朵聋了,像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全身瘫痪了,这个世界最残忍的就是亲眼见证这些美好的事物被毁灭。
“怎么了?”宋煦之用左手去摸范小原的脸,“又不是你造成的。”
“是我,是我造成的。”范小原声音哽咽。
宋煦之表qíng平静。
“让我照顾你一辈子。”范小原立刻作出承诺。
宋煦之只是笑笑,又将jī块夹到范小原碗里。
晚上,宋煦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的依旧是猫和老鼠,当屏幕上那只笨猫被小老鼠耍得团团转的时候,宋煦之轻轻地笑了。
范小原静静地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对着电视笑。
动画片结束,宋煦之用遥控关了电视。
屏幕一黑,范小原握烟的手一颤。
“范小原。”
“啊?”
“你过来。”
范小原起身坐到宋煦之身边。
黑暗中宋煦之的眼睛尤其闪亮,润泽的一片。
“谢谢你。”
“什么?”
宋煦之吻上范小原的唇,轻轻的,柔柔的,像是鹅毛拂过自己□的身体。
范小原睁着眼睛,他感觉到这个吻和往常的不一样,像是珍视,像是怀念,像是离别。
“谢谢你一直爱我。”宋煦之说,“我知道你是这个世界最爱我的人,我很荣幸拥有你这份爱。”
范小原不语。
“但我也许不能陪你倒最后了。”宋煦之的眼睛凝视着范小原,“我要走了。”
“什么……你说什么……”
“世垣他的公司破产了,他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宋煦之静静地说,“我会和他一起去美国。”
范小原只看见面前宋煦之真实的眼睛,没有谎言,没有浑浊。
“我十二岁就认识世垣了,他是我的亲人,也是我的爱人,他一直陪伴我成长,我曾经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宋煦之苦笑,“我为这份爱欣喜过,悲痛过,嫉妒过,所有的都感受过了,现在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和他一起,去哪里都一样。”
“美国吗?”范小原机械地重复,他记得美国好像在地图上的另一个半球,也许记错了,为什么感觉那么遥远,像是另一个世界。
“也许你觉得我一直在骗你,但范小原,不论你信不信,有一刻,我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宋煦之的手慢慢摸着范小原的脸,“你善良,单纯,老实,最可爱的是对我一直很好。”
范小原感觉眼睛湿润。
“那段时间,其实我连死的心都有了,幸好有你,我还是挺过来了。”宋煦之继续说,“真的,没有你,或许我已经没有勇气在这个世上了,在世垣说要离开我的那天起,我就认定这个世界本是肮脏丑陋的,我憎恨它,却不能摆脱它。”
范小原听着宋煦之清冷的声音,有一种错觉,他像是从未真正认识过他一样。
“是你,你那么爱我以至于让我觉得我没有那么糟糕,这个世界也没有那么糟糕。”宋煦之一手摸摸范小原的唇。
“你……要走了吗?美国?非去不可吗?”范小原含着眼泪问。
他已经十多年未掉眼泪了,这次却哭得像个孩子。
“别哭,范小原,我无法拿出和你一样真挚透明的qíng感对你,我配不上你。”宋煦之慢慢地擦拭范小原脸上的眼泪,“不要想我了,以后遇到喜欢的人也别投入太多,多爱自己一点。”
范小原眼前一片模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煦之离他越来越远。
十日后的天空,碧蓝一片,一道白线擦过,飞机走了。
范小原穿着皮衣,站在筒子楼下,眼睛直直地看着天空,然后慢慢地看那条白线消失。
他转身回了家。
他必须继续生活。
他开始变得沉默,他开始忙碌于工作,他每周都去进碟,他将自己的店铺打理得gāngān净,他开始不那么邋遢,他开始学会刮胡子,学会定期理发,他开始戒烟戒酒,他的饭量变大,常常可以两大碗,他开始莫名消瘦,他开始不像以前那样壮实,他开始养猫,甚至是细心地养一盆吊兰。
皮发和一些兄弟都发现范小原变了,虽然还是原来的范小原,但是他的确变了,现在的他可以默默地坐在阳台前看着天空,然后整整一下午,直到夕阳西下。
时来运转一般,音像店的生意真正地火了,每天的客人络绎不绝,很多年轻人都会坐在角落里的木桌前,喝喝咖啡,吃份特大三明治,然后慢慢翻看杂志。
有人来采访,想报道这家慢慢崛起的,充满特色的个xing音像店,却被范小原轻轻拒绝了。
渐渐地,手上有了些小钱,范小原又租了隔壁的一家不到十平房的小铺子,将两家铺子打通,扩大面积后又重修装修了一下,淡蓝色的墙壁,镂空的壁灯,红木的地板,崭新的光碟,崭新的杂志,透明的落地玻璃窗,还有墙上的各色黑白海报。
范小原请了两个小年轻帮忙打理店,这对小年轻是qíng侣,他们手很巧,会烹饪很香很脆的比萨饼,会制作纯正的爱尔兰咖啡,奶油泡沫在咖啡杯里形成一个爱心形,很受客人的喜欢。
来的客人都说这家店有个怀旧的老板,他的墙上是《卡萨布兰卡》《罗马假日》《魂断蓝桥》的黑白海报,店的萨克斯也是。
“老板,这是什么?”一个女孩问。
范小原转过头,看看淡蓝色的墙上那幅有些泛huáng的cha画,上面是一个天使坐在屋顶上,俯视人间。
“这副画有名字吗?叫什么?”
范小原眯了眯眼,然后说:“叫孤独。”
chapter15
很多人都说四年是个不长不短的时光,而这段不短不长的时光是的确会让人改变。
四年前的范小原和四年后的范小原,在很多人眼里不是同一个人。
人们会发现这家有名的音像店整年风雨无阻地营业,这个老板每早都来店铺里亲自打扫卫生,亲自用绒布擦拭光碟,亲自将破了角的海报重新粘好。
人们都说这个老板很善良,他对街坊四邻很义气,有谁家急着用钱问他借准行,谁有困难请他帮忙他绝不会拒绝。
这是个寡言,沉默却善良的老板。
要说范小原这四年的qíng感,并不是一张白纸,人们会看见他的身后常常跟着一个可爱漂亮的男孩。
没错,就是许月迪,事事难料,原来压根瞧不起范小原的许月迪却整整缠了他三年余。
“小原哥。”许月迪又扑倒范小原的背上。
范小原正蹲着修理摩托车。
“别闹,我在忙。”
许月迪瞪大眼睛,撅起嘴。
“为什么不买辆车,为什么还要这辆破摩托车?”
“买车做什么?我又不去什么远的地方。”
“真无聊。”许月迪双手绕着范小原的脖子,“不要总是待在家里,你整个人都要发霉了。”
范小原不语,继续拿着工具修理摩托车。
“小原哥,陪我去逛逛。”
“你自己去吧。”
“我要你陪我去嘛!”许月迪又开始撒娇,双手紧紧地搂着范小原的脖子。
“你又要去哪里?不能在家里老实待一天吗?”范小原抱怨。
“我要买衣服啊,上周看上一条很漂亮的牛仔裤。”许月迪转着眼睛。
“你自己去买吧。”
“不行……”
未等许月迪说完,范小原便拿出口袋的钱包扔给许月迪。
许月迪捧着钱包,转转眼睛,一溜烟地跑了。
回来的时候,许月迪照样拎着大包小包,嘴里还叼着一根冰棍。
范小原正在看电视,《动物世界》
“快看,漂不漂亮?”许月迪兴奋地拿出牛仔裤给范小原看,“还有这件衬衣,是今年最流行的。”
范小原置若罔闻,继续看着电视。
“死人!”许月迪快步走过去,一屁股落在范小原的大腿上,“就知道看电视。”
啪嗒,电视机被许月迪关上。
“你gān什么?”范小原蹙眉。
许月迪咬着冰棍,两眼溜溜地看着范小原。
“下去,别粘着我,热。”范小原推下坐在自己大腿上的许月迪。
许月迪哼了一下,将手里的冰棍戳在范小原的脖子上。
“啊。”范小原叫了一声。
许月迪笑起来。
“你不是热吗?”
范小原起身,转身回房,门被重重地关上。
许月迪一人留在原地,闷闷不乐的,他不是不知道范小原对自己的态度一直是冷漠的,但他不甘心,想想几年前,自己刚来这个城市的时候,范小原一个劲地对自己献殷勤,自己压根不瞅他,没料到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死皮赖脸地贴着范小原了。
许月迪撅起嘴巴生闷气,这几年无论自己怎么讨好,撒娇,耍无赖,范小原总是对自己冷冰冰的。
“范小原!”许月迪咒骂着,但转念想想自己已经不年轻了,赖以生存的容颜也会逐渐衰老,到时候自己怎么保障衣食无忧呢?想想那些包养自己的大款哪个不是图一时的新鲜劲?像范小原这样老实的人自己倒是有把握可以吃倒他,况且现在的范小原和以前是不一样了,好歹也是个口袋鼓鼓的小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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