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妃子笑。”冯燕恒说着将一颗递到紫时嘴前。
紫时笑着摇摇头,却抵不住冯燕恒一直伸过来的手臂,只能是轻轻张嘴。
“很甜。”
冯燕恒双手托着下巴,两只眼睛转啊转地看着紫时,眼神里透着莫名的qíng绪。
“怎么这样看我?”紫时微笑,“嘴上沾了东西吗?”
冯燕恒摇摇头:“我觉得你……有些可怜。”
紫时闻言手指一颤,却很快挺直背脊,双手着在琴上急急得弹奏了一曲,他知道自己的一身简易的打扮在冯家人眼里是明显的寒碜,自己憔悴的面容也分明是被疲惫生活侵袭的印迹,有些东西越想掩饰越是明显的突兀。
比如自尊。
想着,紫时本能地挪了挪自己那双洗得漂白的薄球鞋。
“我要走了。”
“对不起!”冯燕恒立刻上前攥住紫时的手腕,“我是无心的。”
“我知道。”紫时垂眸,又抬起眼皮,“我的确很贫穷,吃不起这样好的水果。”
面前的那盘妃子笑颗颗圆润,像玉珠缀在银盘中。
“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冯燕恒有些急,本能地脱口而出。
紫时笑笑:“我知道,你待我很好。”
冯燕恒这才微微放落心:“那我们是朋友吗?”
紫时点点头,伸手拍拍冯燕恒的肩膀,郑重地默认。
弹了一上午的琴,小歌累得犯困,被佣人抱着上楼午睡,冯燕恒带紫时到自己房间看收集的车模。
一柜子的名车模具被锁在玻璃柜后,冯燕恒兴致颇高,一辆辆介绍给紫时,最高贵的劳斯莱斯,最经典的宾利……
紫时只是微笑地听,微笑地看。
“怎么?你没兴趣吗?”冯燕恒问。
“我不太懂这些的。”紫时木讷地摇头,“对车子一窍不通。”
“那喜欢什么?”
“我吗?只会弹弹琴罢了,偶尔看看书,就这样。”
“那么文静?”冯燕恒笑着。
紫时又是木讷地点头,为了不扫冯燕恒的兴致,主动向他讨教车模的知识,冯燕恒也一一详细地解答,越说越开心,白皙的脸上微微泛红,隐约可见细细小小的血管。
“你懂吗?”冯燕恒问。
紫时笑笑挠挠头,指着冯燕恒手里的huáng色小车说:“所以这是一辆英国皇家车?”
“重点是限量的。”冯燕恒又滔滔不绝,“本来它不值这个价钱,你看这里有个标志嵌顿在车头……”
“哦,懂了。”紫时凑近看。
冯燕恒又拿出自己照片给紫时看。
“这是我篮球比赛夺冠的照片。”
紫时一看,立刻认出那个瘦瘦长长,皮肤白皙的男孩站在队伍最前面,笑得灿烂。
“猜猜这里哪个是我?”冯燕恒指着一张幼儿园集体照。
“这个。”紫时指着一个做鬼脸的小男孩。
照片一张张翻过去,突然落在一张全家福前,上面一个高大英武的男人正拥着妻儿,显然这是冯燕恒的父亲。
“你爸爸吗?”紫时问。
冯燕恒淡淡地应了一声,又说:“我不喜欢他。”
“怎么?他很凶吗?”紫时笑笑。
“他……他对我很冷淡。”冯燕恒轻轻地说,又立刻将照片翻过去,指着一张自己在海洋公园和海豚玩耍的照片给紫时看,笑着掩饰自己刚才突兀的qíng绪。
夏天的下午,天气微醺,两人渐渐都有了睡意,靠在褐色地板上睡了过去。
闭眼之前,冯燕恒看着身边的紫时,一时玩xing大起,将大腿搁在他身上,紫时只是笑笑,由他闹去。
冯燕恒咯咯地笑,又伸手去挠紫时的头发,摸他的耳垂。
“近看,你很像一个电影明星。”
“谁?”紫时闭着眼,懒洋洋地问。
“说不出来,就是那部黑白老电影,那个花店卖花的男孩……”
紫时应了一声,两人渐渐睡了过去。
等紫时睁眼时,惊讶地发现冯燕恒正俯身在自己身上,两眼溜溜地看着自己,两人距离近得没有fèng隙。
“gān什么?”紫时有些尴尬。
冯燕恒笑得局促,月亮般的眼睛在白皙的脸上尤为漂亮,这样看冯燕恒,倒像个混血儿,眸子有些发蓝。
“你真像外国人。”紫时笑笑。
“是吗?”冯燕恒很自然地说下去,“很多人都这么说,连……”
“什么?”紫时伸手摸摸他微卷的头发。
“我父亲也怀疑我是不是他亲生的。”冯燕恒这句话说得艰涩,带着很勉qiáng的笑。
紫时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你父亲逗你玩的,很多父母都喜欢开玩笑说自己的孩子是捡来的,我小时候也这样。”
“可是,他不是开玩笑的。”冯燕恒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紫时。
紫时也静静地看着他,这下真的是说不出话来。
“算了。”冯燕恒嘟起嘴,起身又拿出一辆红色的小跑车,“要继续玩吗?”
紫时微笑。
直到傍晚时分,紫时才准备回家,正yù出门,夏海莉拎着小包回来。
“伯母。”紫时打招呼。
夏海莉向紫时匆匆点个头,便像风一样旋身上楼,但紫时还是发现她面色苍白,嘴唇不停地蠕动,像是生了病般。
冯燕恒面色黯然地站在身后,紫时想问些什么却克制住了。
不一会,从楼上传来巨大的哀嚎声,那种声音沉甸甸的,像闷鼓的声音,好久紫时才明白那是有人将头闷在枕头里发出的哭声。
冯燕恒笑笑:“那我不送了。”
紫时点点头,没有多问,小门小户都有隐私,何况是冯家这样有名望有地位的大家,家事更是讳莫如深。
回到家,母亲正蓬头垢面地坐在桌子边抽烟,两颧微微红肿,不用多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紫时立刻拿毛巾浸在热水里,再拧gān,走近母亲身边。
“罢了。”母亲推开紫时的手,两眼泪水隐隐。
紫时转身,将毛巾搁在椅背上。
屋子里很是闷热,只有一把破电扇在天花板上悠悠地转,瓷砖地上是一层层发乌的灰尘,母亲□着两脚,两只印花绸缎拖鞋左一只,右一只地落在两处。
沉默的,bī仄的气氛,紫时的背脊上全是密密麻麻地汗珠子,桌子上那碗昨日的凉面此时散发着一种酸涩的霉味,两只苍蝇正盘旋在面上。
紫时垂眸,他第一次感觉贫穷的无奈与恐惧。
贫穷是恐惧的,深入骨子的恐惧,流淌在血液里,无声无息。
因为贫穷,自己的生日也都是忽略不记的。
“可不可以吃两块饼gān?”小歌的大眼睛里露出希冀的光彩。
“不可以。”紫时声音轻柔,“每弹一遍,只能吃一块,这是规定。”
小歌撅起嘴巴,恹恹的样子。
冯燕恒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只大蛋糕。
“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紫时一愣,心里顿时涌上暖流。
“送你的。”冯燕恒将大蛋糕递给佣人,“今天母亲不在,我们可以在家好好玩玩。”
小歌开心地鼓起掌来。
晚上,满满一桌子的菜,中间是那大只雪白的大蛋糕,上面有19根蜡烛,关了灯,在冯燕恒特地营造的气氛下,紫时许了愿,chuī了蜡烛。
“来,吃。”冯燕恒夹菜给紫时。
紫时盯着面前堆成小山一样的碗,默不作声。
冯燕恒抬头看他,惊讶地发现他眼角蜿蜒一线,在烛光下尤其莹润,顿时说不出话来。
紫时擦擦眼泪,笑笑:“我好久没过生日了,感觉真好。”
小歌立刻献宝一样拿出自己手工制作的贺卡。
“这是小歌自己做的哦。”
紫时接过,打开,是“生日快乐”那四个青涩的字体。
“小歌,哥哥很喜欢。”紫时边说边摸摸小歌的头发。
除了jīng致的饭菜,冯燕恒开了瓶红酒,拔出木塞的时候,一股甜味溢开来,哗啦啦,为紫时倒满。
“今天是一定要喝的。”冯燕恒说。
“好。”紫时笑笑。
小歌好奇地看着两位哥哥品着红酒,自己则吸着小杯的橙汁。
未料,越喝越多,两人微微发醉,嘻嘻哈哈地拥挤在洗手间。
“你的脸好红。”冯燕恒指着紫时的脸。
“你也是。”紫时也傻傻笑笑。
冯燕恒突然凑近紫时,在他左脸上亲了一下,紫时还未反应过来,右脸又被吻住。
“我们真是喝多了。”紫时尴尬地笑笑,推开冯燕恒。
冯燕恒低头,嘴角还是微笑,脸颊更是酒酡色。
“说,把我当做你哪位小女友了?”紫时打趣,也为了掩饰尴尬的气氛。
“没有。”冯燕恒否认,面色认真,“只是想亲你。”
紫时顿时清醒了些,摇摇坠坠地将身子移到洗手盆前,拧开水龙头,奋力地用水冲脸,抬头看大镜子里的自己,面上的酒酡色隐隐褪去。
倒是清醒了不少。
chapter28
这天,紫时又来到冯家,小歌正在哭闹,两三个佣人围着这个小娃娃左哄右哄还是没效。
“算了,不练罢了。”冯燕恒蹙眉,“早知道她是一时兴起。”
小歌哭得更凶了。
“我去上家教了,今天母亲不在,等我回来,一起吃饭好吗?”冯燕恒双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紫时。
不等紫时回答,冯燕恒立刻自问自答:“好,就这么说定了。”
紫时无奈地笑笑。
小歌被抱上二楼睡觉,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原本明朗的三角钢琴一角瞬时有些乌暗,微微寂寥。
原来这房子这样大,也这样空旷,紫时看看四壁的雕梁画栋,古玩名画。
毕竟是别人的家,一个人呆着总是别扭不自在的,紫时只能是随意弹弹琴打发时间。
清灵渺渺的钢琴乐曲,如水般倾泻,中间有几个细细的颤音,让人心一紧。弹的是《水妖》,一首颇有难度的曲子,指法娴熟,融入感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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